着要逃离,要分崩离析

    林槐就在这分崩离析的画前,拿起了那十数张明信片。

    “足。”他低声道。

    女孩画像上的双脚,与那芭蕾舞鞋中的双脚居然出奇地一致

    “手。”

    素描中的部分手,此刻正长在女孩的身上。

    “唇。”

    交际花的嘴角带着柔媚的笑容,而女孩的唇角也带着柔媚的笑容。

    十二张明信片,十二个来自不同女性的身体部位的素描,此刻却和画像上女孩所拥有的每个身体部位一一对上了

    这不是一个女孩,而是一个被拼凑而成的人

    林槐点燃了油灯,他拿出一只铅笔,在留有凹凸不平的痕迹的第十三张空白的明信片上小心翼翼地抹。石墨铅灰留在了明信片表面上,内里的凹痕

    却保持了空白的痕迹。很快,灯光下,曾经被隐藏的、因被垫在最下方而跟着印上的字样,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我找不到第十三个。”

    “天底下有十全十美的美丽女性么我不知道。然而很遗憾的是,那些存在于英雄的史诗、传唱的歌剧中的美丽女子,我从未在现实中见到过。”

    “我曾见过贵族的小姐。她们有着娇美的容貌,高高在上的下巴与天鹅般骄傲的脖颈,却没有柔软的慈悲心肠。”

    “我曾见过芭蕾的舞者。她们有着美丽的双足,手臂却因长年累月的练习,积累了肌肉。”

    “我曾见过美丽的猎户女,她们的双腿有力皎洁,仿佛丛林中的小鹿。”

    “世界上的美丽被分散在各个地方,被分散在不同的女子身上,被分散在不同的角落。她们拥有美的一部分,却不够美,不够美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会是什么样的呢”

    “于是,我决定将世界上所有的美收集起来。我的动作比我想象中还要快,很快,我就找到了美丽的手臂,属于音乐家的耳垂,属于画家的巧手。我尝试把她们拼接在一起,所得到的却只是腐烂。我将她们绘制在一起,可死的画像,又能有怎样的美呢死物终究是死物,以我的笔绘制的画像,美则美矣,却没有灵魂没有属于那些女子的,生的灵魂。那不是艺术,只是简单的复制的造物”

    “直到,我遇见了一名调香师。那是一名容貌很普通的女人,却有着很美的鼻梁。她喜欢穿黑色的长裙,手臂上有蝴蝶的纹身。她并不美,却是如此恬静,以至于,我甚至想过要与她度过余生,放弃我那双总在颤抖的双手。”

    “她告诉我,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香气。香水,是美人的灵魂。有一句话,叫闻香识女人。我告诉了她我过去的一切,她被吓了一跳,最终却决定接受我。那时的我也相信,我会从此陪着她,再也不漂泊。我总在颤抖着的灵魂,也会停止。”

    “后来直到如今,我也很感谢她,她给予了我,全新的灵感。她让我明白了艺术的真谛,让我明白了一个更长久能保存、能混合的,创造美的方式。因此,我带走

    了她”

    “我以她们的血清为溶剂进行制香,将她们一点一点地,加入这个瓶子里。我开始从尾到头地去筑造一个绝世的美人,从双足,到腿,到腰,到手与嘴唇。基于沉降的原理,这个过程的步骤,不能交换与改变,这就是浇筑一层一层地,将你想要的那个绝世的美人,搭建出来。但是”

    “我找不到那双眼,我找不到最美丽的那双眼”

    “无论有着怎样华美的外表,她们的双眼,总是平平无奇,总是庸常的色泽,庸俗的想法,庸碌的眼神我不能让一样普通的东西来毁掉这个杰作,我的灵感,我的艺术品,我的所有热情与爱意的结晶”

    明信片上癫狂的字迹停留在这里,林槐想,这个疯子应该是在这之后,便收到了来自“茶话会”的邀请函。

    “现在再看这个瓶子,还真有点恶心了。”林槐放下信,再次看向旁边那个香水瓶,“他打算用这种东西来拼接一个博采众长的绝世美人而如今,他来到雾城,是要找到最后剩下的那双作为点睛之笔的眼睛”

    林槐思索了一会儿,遗憾地摇了摇头他估摸着那个男人的尸体大约已经在泥土里腐烂得差不多了,若非如此,他大概会跑到小道里,再把男人自己的眼睛挖出来,泡进这个瓶子里。

    不过事已至此,已经是勉强不得了。看起来,假如林槐和楚天舒不曾在那条道上截下那名男人的马车,男人大约会带着他的瓶子进入雾城中,并在城镇里寻找他所需要的、那名拥有最美丽的眼睛的女子的血液,已完成他这瓶身为“绝世美人”的作品。或许,如果类似顾北辰这样的玩家在此,他们大约会在雾城里寻找,对拥有美丽双眼的女子进行狩猎,并最终完成这瓶香水,将它作为敲门砖,以作为一名“艺术家”,抵达“茶话会”。

    然而很遗憾,林槐并没有去当一只蚊子的兴趣。

    楚天舒还没有回到旅馆中。林槐将香水瓶放好。他托着下巴,在书桌前发了一会儿呆,不久之后,打了个绵长的哈欠。

    “差不多也该上床了。”

    屋外的雨声渐渐大了起来,有风吹动了窗帘。林槐听见远处隆隆的雷声,沉闷地

    在天际奏响着。

    下雨了。

    方才大约是看明信片看得入神,林槐居然丝毫没有发现雷雨的到来。或许是因着雷声的震动,油灯里的火焰闪了一闪。林槐低头去握油灯,眼角却瞟到了里面的报纸。

    “著名芭蕾舞者克里斯蒂娜一夜之间,双足麻痹,从此失去舞蹈的能力”

    芭蕾舞者,双足

    林槐皱着眉,拿起了那张报纸。若非刚才看见了那些明信片,这张泛黄的报纸原本不应该会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仔仔细细地阅读了这篇报道,一个个单词,字斟句酌。然后,他从报纸堆里,拿出了另一张报纸。

    “知名写手戴安娜,双手麻痹,无法工作,因此被迫遗憾宣布,其所作小说一个陌生男人的来锤无限期停更,读者群情激奋,集体抗议”

    他看完这篇报道,又看向下一篇。

    背对着窗户的林槐并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那原本被绸布窗帘所彻底遮蔽的窗户,居然

    打开了一条缝。

    窗外一片漆黑,是风,是雨,是

    呼啸而下的,闪电

    一道漆黑的身影,在整个窗户玻璃因闪电而变得如白昼般明亮的瞬间,于窗外显现了出来

    林槐还在看。

    “调香师弗罗伦丝伊夫林,因意外而失去嗅觉。嗅觉紊乱的她开始将花朵香气闻作血腥味,将硫化氢的恶臭闻作沁人心脾的泉水因嗅觉紊乱而产生的一切,让她的整个人生陷入崩溃,而她那名神秘的未婚夫,戴维斯先生,却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半年后,弗罗伦丝伊夫林因绝望而上吊于自家的公寓中。她留下遗书。”

    “感谢我从此与这个无味的、又或者恶臭的世界诀别。”

    林槐一页一页地翻着报纸。一张张报纸,一篇篇新闻,属于这瓶“香水”的受害者们的故事,便展露在他的眼前。

    他所见的一切无疑使他惊讶至极。

    “真奇怪啊,”他嘀咕道,“我原本以为这些受害者们,是在死去之后被抽干了血液,最后被浓缩成这一瓶香水的。可为什么她们看起来都没有死亡而只是”

    “只是,被剥夺了相应的器官的能力。”林槐的手指摩挲着最后一篇

    报道,“为什么呢这个问题看起来”

    他突然笑了起来,拉开了嘴角“有一位很热心的女士,打算回答我这个问题。她因为过于热心,不仅冒着大风大雨,夜奔三百里来到我的宾馆中,而且,还不经我的允许,擅自闯入了我的房门”

    “我说得对吗”他轻巧道,“正站在我身后的色\\士”

    一道带着寒光的惊雷劈下。银白的光照亮了室内。林槐就在这片雷声中,闭上眼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

    色\\士没有说话。

    林槐“是命,是不公平的命指使你来的。”

    “色\\士”

    “你已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一个沙哑的声音,低沉地说着,“当你看清真相的那一刻,你的双眼,已经会被献祭给真相”

    林槐“哦,你是说这样吗”

    林槐回过头,他苍白的手心里躺着一枚鲜红的眼珠,那眼珠的色泽近乎妖艳,仿佛神秘典雅的红宝石。

    而另一颗眼珠,还在他的右眼眶里。他顶着空空的、黑洞洞的左眼眶,和身后的黑影对视。

    并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甚至,被他放在自己的手心里的那枚鲜红的眼珠,也在短暂的转动后,“盯”向了黑影的方向,似乎在对她致意,上下点头。

    黑影

    林槐“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嘛,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变\\态”

    黑影

    林槐“没关系,和我相处久了,你就明白了。这些,都是我的常规操作,嘻嘻嘻。”

    说着,他抬手,将手心里的那枚鲜红的眼珠装了回去。他闭了闭眼,又睁开,对着黑影眨了眨鲜红的双眼“现在好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好整以暇地摊开手,等待着对方的发言。女人的黑影在停顿片刻后,突然冷而癫狂地笑了。

    “在了解真相的那一刻,你已经陷入了诅咒。”黑影冷声道,“你知道诅咒是什么吗”

    “你将会被夺取双眼不只是双眼”

    “最终,谁也不会看见你。”那个声音低沉而诡秘地道,“你也不会看见任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章写得我好兴奋啊

    基友你太变态了

    今天在路上被电动车撞了一下,双膝滑行数十厘米,现在膝盖还在流血,orz

    换个药然后睡觉,手也好累,我太倒霉了感谢在2020092723:00:242020092900:5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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