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知穗问。
    讶异转瞬即逝,陈邈装得滴水不漏,彬彬有礼地回答“我怎么会对孟老师做那种失礼的事。倒是孟老师,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途径,难道私下没有调查过我吗”
    两相对峙,竟然是孩子老师和孩子家长的关系,倒是有点好笑。
    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孟知穗看着他。他是坐姿,她站着,自然而然是居高临下。真滑稽。她好像试图看穿他,不过中途就放弃。孟知穗摸出一张小学生田字格的练习本纸,又拿出铅笔,唰唰唰写了什么。她从车窗里递给他,也不等陈邈摆架子,手一松,直接任由它落下去。
    “这是我家地址。”孟知穗的声音仍旧很轻,沙沙的,像夏天里摩擦的蝉翼,“您的问题,我想和您私下谈谈。18点后我都在家。”
    她做了最坏的打算。
    陈邈把她的字条交给学校,然后让孟知穗跃升为流氓女教师,通报批评外加离职大礼包。她从前那么稳妥,肯定有不少人会大跌眼镜。
    就连孟知穗自己也怀疑,她失心疯了。
    但她的行为也不是毫无根据。
    其实孟知穗的字条可有可无。陈邈自然查到了她的地址,他只是没料到她会邀请他当面对线。
    陈邈努力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然而在车窗的缝隙里,孟知穗朝他笑了一下。那是极度轻蔑、十分讥讽的笑。和她整个人格格不入,可是,却引发了他细微的眩晕。
    这种眩晕感与困惑持续不断地搅拌,外加陌生女人的脸,难舍难分。为此陈邈甚至试着与自己很难打交道的外甥沟通。
    下班后的他扯开领带,走到正在看电视的小学男生身边“今天过得怎么样”
    秦小筠也没受宠若惊。只是这个便宜舅舅真的不太爱跟人谈心。所以这副表达关心的样子,在孩子看来难免像唱着小兔子乖乖哄骗开门的大灰狼。
    小筠点头。
    “那学校里怎么样”陈邈说。
    小筠点头。
    “老师还好吗”陈邈说,“你们那个班主任,姓孟的。”
    小筠还是点头。陈邈骤然变严厉“说话。”
    “好。”秦小筠惜字如金。
    不是“不好”,也不是“很好”。单纯一个“好”字。挑不出毛病来,也不值得特别嘉奖。
    她的确没拿孩子做过什么梗。
    之后的半个月里,每天下班,陈邈都会想起那张字条。
    起初是开车直接回家,逐渐变成会去她家附近转一圈,然后是绕着她所在的社区转一圈,最后变成在公寓周围转一圈。
    下车那天,陈邈在车上找了一番防身武器。他也说不清,面对区区一个女人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危机感。但男人也有第六感。扳手有点过了,榔头想干嘛呢,最后陈邈随便揣了一样东西。
    按以往的进度,他估计不会真去。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刚下车,远处穿制服的中老年男子就朝他看过来。
    “阿邈”大爷说,“你是阿邈吧”
    陈邈感觉自己踏入了什么恶魔的领地。
    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但对方也没多和他聊,只非常熟练老道地一路把他送到了楼下。
    单凭他一个人是不可能这么快找到地方的。
    门铃响得很有规律,孟知穗猜到是陈邈。
    她目光幽深地看了一会儿门。心想,这该有多久了自从上一次陈邈从这扇门出去。
    孟知穗打开门,看到陈邈时,他们对视。即便内心百般翻腾,脸上也仍旧维持平静。你回来了。孟知穗想。
    陈邈却忽然站定了。
    他不打算再向前走一步,就这么僵持着,不愿跨过那扇门。
    “我只是来送这个,”陈邈面不改色,拿出完全不合乎此情此景的东西。那是之前秘书给小筠买的跳绳,多出一副,留在他车上。“你上次说缺了的。”
    对于他的抗拒,孟知穗并没有流露出动摇。她静静地望着他,将跳绳接过去。
    狭窄的玄关里灯光昏沉,孟知穗将跳绳解开来。她不疾不徐将两只摇柄并到一起,握住后轻轻捋顺。
    她温柔地酝酿着。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一声清脆的巨响,跳绳重重甩在了地上。
    温柔被击得粉碎,孟知穗像抽鞭子一样狠狠挞了跳绳。
    背着光,看不分明她的表情,只听得见嗓音仍旧如往常般风平浪静。
    “忍不住想起以前来了,”孟知穗说,“刚好你也在这。”
    她和他第一次见面时,他喝得酩酊大醉,她手持皮鞭扮演女王。他是临时工,她在俱乐部做兼职。他们相遇了,她浓妆艳抹,自己都讨厌自己,他仰着头看她。
    “你真漂亮,”醉了的陈邈眼角微微泛红,糊里糊涂模仿戏剧里的桥段,亲吻她跟前的地板,又抬起头来,绝赞的皮囊配上蠢透的举止,他朝孟知穗露出蛊惑心神的笑容,“可以追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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