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门。

    大燕天子通常不在三大殿上朝,而是在此门或太和门,御门听政。

    乾清门虽说是门,实则前后三大间,分明就是一座宫殿。

    只是比起三大殿简略些

    此刻,隆安帝高居御座,面沉如水,看着殿下吴阳侯和睢阳伯怒发冲冠,怒声要求隆安帝给个公道

    他心里震怒,既有对贾蔷的,也有对此二人者。

    赵国公姜铎老迈,他倒看似公道,却缓缓道“皇上,老臣虽为武勋,但还是要多一句嘴,劝劝皇上。武人虽不能如前宋时那样,脸上刻字称为斑儿,连妓子也不如,可是,也一定要防备武人坐大,无法无天。老臣得知家里有子说出甚么姜家军的话,立刻就明白,这样的姜家断留不得,这才一步步将姜家的人从大燕各部边军要镇中收回,宁可赋闲在家,宁可废了他们,也绝不允许他们有任何逾矩之处。如今这宁国公的玄孙,先于当街杀宰相公子,如今又行下如此暴行这些且不提,皇上可还记得,林大人爱女车驾失火之事”

    隆安帝闻言,面色愈发晦暗,沉声道“老国公之意是”

    姜铎撇了撇因无牙而往内瘪的嘴,道“当日若非老臣担忧事情闹的无法收拾,就将姜林交了出来,为了大局,老臣能忍。又担心他胡闹太甚,便随他往雄武候府走了遭,让雄武候王德也将世子王杰交了出来,最后,甚至还去了辅国将军府。皇上,此子用胆大包天来说已经不够,他是无法无天啊再加上林大人不,不止林大人,还有皇上、皇后和恪和郡王的关照 让他如今愈发有恃无恐若他只是个寻常无赖小儿,佞幸之辈,老臣也不会多嘴。偏生 他还是开国功臣一脉的核心。皇上 老臣心中担忧啊”

    隆安帝身旁 戴权听了都倒吸一口凉气。

    姜还是老的辣这已经不是姜了,这分明是千年老毒蛇

    吴阳侯、睢阳伯骂骂咧咧咆哮诉冤,其实杀伤力着实有限。

    擂台上比武输了 说破大天去 又能如何

    更何况两人世子先前还打伤过别人

    可姜铎这番话,却是真正将贾蔷往绝路上赶。

    或许这一次不会有大事,但将来 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今日扎进圣心里的刺 就会立刻生根发芽 长出一根能涨破撑死贾蔷的巨木来。

    果不其然 隆安帝闻言 眼中目光森然起来,偏这时,听到门口内侍传奏道“宝郡王、恪和郡王、宁国侯觐见”

    隆安帝咬牙道了声“宣。”

    门口内侍忙宣道“陛下有旨传宝郡王、恪和郡王、宁国侯进殿”

    未几,三人一前两后进殿,见礼罢 隆安帝上面冰渣子一样的声音喝道“李暄、贾蔷跪好了”

    两人不敢多言 跪的瓷实 就听隆安帝厉声斥道“无法无天的孽障 前儿朕才教诲过,今儿又做下这等枉法事,你当真朕管教不得你”

    贾蔷自动对号入座 只是他不解道“皇上,臣知道今日下手狠了些,但臣那擂台,原是为了消磨开国功臣子弟和元平功臣子弟对立而设下的。这半年来,也大有裨益。至少臣还有镇国公府的牛城、理国公府的柳珰等,和元平功臣一脉的宣德侯府世子、东川侯府世子等人,已经有了些交情。臣素来以为,僵硬的将大燕功臣分成开国一脉和元平一脉,是人为的在进行对立,是有人故意挑起争斗,好从中集聚势力为己用,想当军中老大

    臣这些人,即便成不了好友,也绝不该成为生死相向的敌人

    今日臣下重手,便是因为吴阳侯世子孙朝阳和睢阳伯世子张德英在擂台上,并非为了较量提升武艺,而是为了折磨羞辱开国一脉的子弟,将开国县公王家子弟,打的眼眶碎裂,鼻骨碎裂,脸上的肉也碎烂,嘴巴烂的可以看到牙齿

    皇上跟前臣从不说假话,臣就是要教训这二人,让他们知道,莫要以阴私恶心的做派,再将元平功臣和开国功臣挑唆的对立起来。难道大家不都是皇上的臣子难道不都是大燕的军中力量为何偏为了某些人的私心利欲,非要挑起斗争皇上,臣说的某些人,就是赵国公府

    赵国公越老越坏,也越阴险大忠似奸,至奸至邪,臣斗胆最后向皇上提出一个请求”

    隆安帝面色木然道“说”

    贾蔷抬头看向隆安帝,道“臣料想方才姜铎必诋毁臣,因为今日臣当着众人的面揭破了姜家的阴谋,他必倒打一耙没关系,他虽然不要脸无耻的诋毁臣,臣却有一法子可自证清白

    臣愿意以终身不入军中,终身不见不碰兵权,不见一位军中将军,乃至贾家所有人,胆敢私会军伍中人者死罪为代价,来换取姜家退出军中三十年

    皇上,臣绝非意气之争。天下英才无数,难道果真就短了姜家和贾家不成

    眼下元平功臣以姜家为首,开国一脉似乎也以贾家为首。臣以为,只要去除了首恶,其他的就好办了,就能天下太平了。

    只要老国公心怀忠义,答应此事,臣现在就回家,闭门读书,贾家绝无一人再敢入军中半步

    姜老国公,你老到底是忠还是奸,就看现在了。来吧,御前起誓”

    满殿皆惊

    隆安帝“”

    姜铎“”

    李景诸人“”

    姜铎不能说不老奸巨猾,换其他任何一个对手,哪怕是林如海,今日埋的钉子,都能扎出半瓮血来。

    但他的对手实在是一个奇葩。

    贾蔷热爱不热爱权力呢

    当然,哪个男人不爱权力

    但他热爱的权力,和寻常官迷热爱的权力完全是两回事。

    贾蔷想要的权力,只要能够不被人欺辱了去,不用担心人生安危周全,能保护得住身边人即可。

    以目前他和天家的关系,以林如海和天子的君臣情义,就目前来说,其实已经足够了。

    他当然明白,在这样一个时代,将安危寄托在别人,尤其是寄托在天家身上,实是不靠谱的。

    但即便不去接触军权,贾蔷也自信可以编织出一张足以自保,使得家人无忧快乐富足一生的大网来。

    这就足够了,不是么

    眼下他几乎甚么都有了,还妄想甚么桃儿

    所以,他是真的豁得出去,也舍得掀桌子

    但是

    姜铎不行,换作五十年前,或换作三十年前,他年轻时,或许有这个胆略和赌性,和贾蔷赌一把。

    可他今年都九十二了,哪里还赌得起

    关键是,姜家刚刚得罪了多少豪门

    果真放弃兵权三十年,姜家连五年都撑不住,别提甚么三十年了。

    三十年不摸兵权,别说他早死成灰了,他的孙子怕是也得死成灰

    然而他这一迟疑,顷刻就将先前所有优势和进攻化为虚无。

    这种事,当真是以迹证心的。

    即便接下来,他颤巍巍的要下跪,准备做势应下,但隆安帝却已经不给他这个机会了,而是厉声将贾蔷骂了个狗血淋头

    “年纪轻轻,丝毫不知尊老,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动辄撂挑子,都如你这般荒唐惫赖,谁还为朕效命谁还为江山黎庶出力”

    “老国公一生战功煊赫,为国朝立下何等功勋,岂能受你一小儿威胁简直无法无天”

    “林爱卿不在,你无人管束,就变得骄狂恣意,狂放无礼”

    “下手狠辣,口口声声说甚么军中袍泽情,怎还下这般狠手”

    痛骂一番后,却是将先前之事一笔勾销,又回转到细枝末节上来

    姜铎见之,心中虽有些惊怒,可到底上了岁数,精力着实不济,一时间竟然反应不过来如何应对,只觉得头晕眼花,心下悲凉。

    今日他之举动,原是因为发现了军中这一漏洞,想要借机按死。

    若只贾蔷本身其实并不可怕,可贾蔷身后还有一个即将金身大成的林如海,当朝宰辅之列。

    林如海还掌着天下财权,新政大行后,权势只会一日盛过一日。

    姜铎突然发现,有此人帮扶,贾蔷还真有可能带着开国一脉功臣子弟,让开国功臣一系,死灰复燃

    然而姜铎对整个军中的布局,从来就没有给开国一脉留过余地。

    所以,他要趁着林如海还未回来,还未进一步权势大增之际,先埋下一根毒种子。

    最好,能先废了贾蔷

    只可惜,时间已经不在他这边了

    若能给他时间让他慢慢琢磨,姜铎自忖还是能对付得了这条小狗攮的

    可比起机变来,如今的他,是真的比不过了

    “你莫要给朕扯甚么生死笺,你当朕的都中是江湖绿林不成”

    隆安帝仍在责骂,贾蔷被骂的抬不起头来,规矩跪在那领受着。

    这个时候骂,比一言不谈的好

    睢阳伯张汉清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痛心疾首的咬牙恨道“皇上,臣之世子,堂堂睢阳伯嫡子,今年才十九岁,已经随臣在大同戍边五年,亲手斩杀的马匪超过三十人,积功至轻骑校尉,是睢阳伯张家希望之所在。可现在,为竖子所毁臣请求皇上给臣,给睢阳伯府一个公道”

    吴阳侯孙万千亦是一字一句道“皇上,臣绝非表功,臣家世受皇恩深重,戍边三十载,原不过本分。只是,吴阳侯府传到这一代,因常年戍守边镇,便只有孙朝阳一个嫡子了。”

    隆安帝闻言,脸色凝重肃穆,眼神也愈发深沉。

    正这时,有内侍太监进殿禀奏“万岁,今有北静郡王太妃、南安郡王太妃、东平郡王太妃、西宁郡王太妃并一等荣国夫人并镇国公府诰命、理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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