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空了的烟盒丢进垃圾桶。侧过头,不远处是一排在平谷区极常见的破旧平房,其中一家打开门做生意,开了个杂货店,门口挂着个脏兮兮的破招牌,用红色毛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烟”字。

    百里洲迈开大步过了街,走到小卖部前买烟。

    这铺子店面小得可怜,门沿低矮,他身形挺拔高大,站进去都得弯腰。往里一瞧,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婆婆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正边烤火边看一个市面上已经淘汰多年的老电视。

    “一包玉溪。”然后就准备刷手机付钱。

    这时,老婆婆看了他一眼,说,“这儿只收现钱。”

    百里洲动作顿了下,脸色冷而淡,没说什么,伸手去摸钱包。就在这时,一只白生生的小手忽然从背后“嗖”一下伸出来,纤细雪白的五根手指攥着几张十元纸币,递到柜台里面。

    “多少钱”姑娘的嗓音紧接着响起来,轻柔好听,带着几分笑意,“我这儿正好有零的。”

    百里洲静两秒,侧过头。

    身旁不知何时多出一个俏生生的女孩儿,穿着浅色连衣裙,外面套了一个同色系的针织衫外套,长发散在肩头,正笑吟吟地跟卖烟婆婆说话。

    百里洲微皱了下眉,正要说话,那个卖烟婆婆却已经把女孩儿手里的钱收了,拿出一盒烟放桌上,又找过来几个一块钱的硬币。

    姑娘随之低头,用右手把那些硬币一颗一颗捡起来,一颗一颗放进左手掌心。

    百里洲淡淡地说“谢谢。”

    程菲闻声,抬头看过来,对上那双清冷深邃的黑眸,她心跳无意识加快几拍,红着脸笑笑,尽量自然地冲他摆手,“没事。我正好路过,而且也正好有零钱。”一顿,音量稍低几分,“你加个我微信,然后转我就行了。”

    百里洲没什么表情地盯着她看了会儿,没说话,自顾自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男士钱包,打开,从里头找出一张百元纸币,捏在手里给她递过去。

    程菲“”

    程菲看着那张红票子,愣住了,没有伸手接,紧接着抬头看她,“干什么”

    “还你的钱。”百里洲没有语气地说。

    “这也太多了”程菲道,“这包烟才26块,你给我100,我不是还要找你七十几块钱。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零钱。”

    百里洲淡声,“不用找。”

    程菲被呛了下,“那怎么行,这不是占你便宜么。”

    百里洲不想和她多说,静了静,把手上那张百元纸币往玻璃烟柜上一放,道,“给你放这儿了,记得拿。”说完便转身大步走出了杂货部。

    程菲呆在原地,又错愕又惊讶,须臾,抓起柜台上的钱跑了出去。站在老街上左右环顾,很快便看见一道高高大大的黑色身影。

    她小跑着追上去,喊道“周先生”

    百里洲听见背后那道嗓门儿,步子顿住,皱起眉,眼中隐忍不耐。站在原地,回转身。

    “你这人”程菲微喘着,有点好笑有点生气地说,“你这人真的好奇怪呀。我只是想要一个你的联系方式而已,不会没事儿骚扰你的。”

    百里洲瞧着这姑娘亮晶晶的眸子,眯了下眼睛。

    然后,他弯腰微微往她贴近几分。

    程菲被吓了一跳,窘迫,条件反射地往后退半步。

    “你搞推销的”

    “不是。”

    “做微商的”

    “不是。”

    百里洲直起身,语气冷淡而平稳,“那你为什么要我的电话。”

    程菲脸忽的微热,强自镇定,回道“留电话,当然是方便以后联系。”

    “你联系我做什么。”

    “”她语塞,一时不知怎么答话。

    百里洲扬起眉峰,忽然没有笑意地笑了“你看上我了”

    程菲“”

    乌云密闭,风更大,乱七八糟横在天上的电线被吹得乱颤,周围的老树枝叶也沙沙作响。几个坐在平房外头聊天的老头儿老太太吆喝了句“下雨咯”,然后便拎起个子的板凳转身回屋。

    雨点子落下来,一滴一滴。

    程菲被对方最后一个问题给整个打蒙了,脸红如火心跳飞快,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隐约感觉到有水珠子落在自己头顶。

    百里洲又问“是不是”

    “”程菲轻轻咬了咬唇,说“如果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呢不行么”

    “我不喜欢交朋友。”他淡声答。

    “”程菲再次被卡了下,心头忽然窜起一股无名火来,冲口而出“那我要就是看上你了呢”

    话音落地,整个老街仿佛都静了。

    街坊住户们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赶回了屋,路上为数不多的行人也没了影儿,整条街上只听得见嘀嗒嘀嗒逐渐变大的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

    百里洲抬手摸了下额头,垂着眸,忽然嗤笑出声,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程菲两颊滚烫,攥在手里的硬币深深陷入掌心。她这辈子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荒谬事,也很无措,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一阵,百里洲似乎笑够了,抬眸看她,“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

    “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

    “那么,”一连几个问题之后,百里洲眉毛高挑起来,歪了歪脑袋,眼神玩儿味冷漠地落在姑娘慌乱失措的绯红脸蛋上,轻声“请问程小姐是看上了我什么”

    雨下大了,程菲的头发和衣服已经逐渐打湿,她忽然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狼狈和窘迫。她垂下头,用力咬了咬唇瓣,然后故作轻松地耸耸肩,笑笑,说“不好意思,是我冒失了。抱歉啊。”

    说完她转过身,淋着雨大步离开。

    走出几步后,背后冷不丁响起一道嗓音,道“喂。”

    “”程菲步子微顿,忍着委屈和气恼头也不回地问“请问还有什么事”

    背后不再有回应。

    程菲也不等了,吸吸鼻子抱着包就往前走,整个人不到一分钟就淋得半湿。又走了会儿,她抬起手背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准备到前面去打滴滴。

    忽的,一股大力从背后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

    程菲一惊,下意识转过头。

    男人面无表情地站在离她一步远的位置,一只手拽住她,另一只手递过来一把黑色雨伞。那把伞显然是刚买的,刚拆开外包装,商标还悬在伞柄底下晃来晃去。

    程菲愣住。

    “拿着。现在天气冷,淋雨会生病。”他说。

    “”她鬼使神差伸出手,把伞接了过来。

    百里洲把伞给她之后,又低眸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眉心微蹙,静了静,把自己身上的运动服外套脱了下来,没说话,直接抖开披在了她肩膀上。

    男人转身走了。

    他腿很长,没多久就完全消失在雨幕中。

    程菲撑着伞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她摸了摸搭在肩头的男士外套,一怔,想起那离去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用还了。”

    一场秋雨持续了约三个小时。

    傍晚时分,雨停了,云城市第三高级中学的校门外一片喧闹景象。学生们刚下课,一窝蜂地从学校里出来觅食,为一会儿的晚自习积蓄能量。

    一家米线店内。

    一张餐桌上摆着一份两份火锅米线,其中一份味道极其刺鼻。餐桌旁边围着站了好些个身着校服的高个儿少年。一众少年中,只有两个是坐在凳子上的。

    其中一个坐姿随意,垂着眸,正面无表情地拿筷子嗦米线,身上的校服干干净净规规矩矩。

    另一个戴鼻钉染黄毛,穿着十九中校服,瑟瑟发抖地缩在位子上,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

    “横啊,你他妈继续横啊”突的,一个瘦高少年一巴掌打在黄毛少年后脑勺上,恶狠狠骂道,“城西球场不是跟你姓么谁不喊你一声哥你就一啤酒瓶子招呼谁,你他妈招呼啊”

    黄毛少年哭丧脸,说“我错了,哥,我不都跟你道过歉了么,你们到底还想干啥啊”

    “咱松哥不都说了,咱不用啤酒瓶子招呼你,咱请你吃好的”瘦高少年指了指另一份火锅米线,道,“吃把汤都喝干净妈的,为了伺候你老子跑了几条街才买到的二十条芥末酱,全招呼你了快吃”

    黄毛少年这回是真的要哭了,连声讨饶,“松哥,松哥我求你了,你们打我一顿吧我欠扁我真的特别欠扁,求求你们打死我我真的好贱啊”

    众人“”

    顾文松扯出张纸巾擦了擦嘴,撩起眼皮看黄毛,扫一眼他的校服,语气挺淡“十九中的”

    黄毛点头如捣蒜,“g,十九中黄小磊。”

    “听说你们学校有个叫宋子川的”赵文松说。

    黄毛一愣,道“是啊松哥。我们学校有个宋子川,抽烟喝酒逃课打架,比我还混账呢,听说他爸还是个烈士,我都替他爸丢人您问他干嘛呀”

    “不想吃这玩意儿,行。”顾文松手指敲桌面,哐哐两下,“给你个任务。”

    黄毛少年一听,大喜过望“松哥您说。”

    “从明天开始,给我盯着宋子川。不许他逃课,不许他抽烟,不许他喝酒,也不许他打架。”顾文松挑眉,“总之,不许他再违反校规校级,监督他做一个遵守校规校级的好学生。”

    黄小磊“不是,哥。我一问题学生,你让我监督另一个问题学生遵守校规校级”

    顾文松“嗯”

    黄小磊被三中校霸面无表情的表情所震慑,再次点头如捣蒜“好好好,我监督,我监督。不仅监督他,我也跟着从良,再也不抽烟喝酒打架逃课了。”一顿,“不过哥,您为啥要对这小子这么好啊”

    “谁对他好了。”顾文松嗤,“听我姐,这混小子成天给我姐夫添堵,我只是不想我姐夫太辛苦。”

    “松哥真是有情有义”黄毛少年竖起大拇指,过了会儿忽然又想起什么,道,“对了,松哥,说起这个宋子川,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什么。”

    “上个月,我看见宋子川上了一辆豪车。”黄小磊压低声,“啧啧,那车,干干净净锃亮锃亮,一看车主就是个男的。那车起码得上千万,肯定不是他家的。你说,他上哪儿认识这种大富豪啊”

    顾文松皱了下眉,若有所思,不多时,眯起眼,脑子里浮起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时,手机忽然响起来。

    顾文松接起来,“喂姐。”

    “小松,我和你姐夫今晚就要去亚城了,你这段时间要听妈妈的话,别惹她生气,知道么”温舒唯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哦。”顾文松默了默,迟疑片刻,道“姐,我有个事跟你说。”

    “嗯”

    “那个宋子川就是姐夫他战友家那混球小子。”顾文松说着,顿了顿,半天没下文。

    温舒唯“宋子川宋子川怎么啦”

    顾文松叹气,十分不齿地续道,“他被男人包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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