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时语一遍又一遍地确认了, 顾辞渊今夜不会醒, 并且无性命之忧,只是皮外伤后, 这才不情不愿地随着芸香回了府。
    萧凭站在床边, 垂眸看着与自己只有四分像的儿子, 他果然还是更像顾芸一些。
    只用了半个时辰,萧凭便知道了关于顾辞渊的全部成长历程, 他的心底没什么波澜。多一个儿子,对他来说无甚差别。
    只不过顾芸主动现身, 让他颇为吃惊。顾芸的性子,最怕麻烦和牵扯, 把儿子送到他面前, 这大概是她做的最大的让步了。
    萧凭的手拨开少年的衣襟, 看着上面深约一寸的伤口,沉下脸。
    呵, 她当年捅他时可比这狠多了。
    萧凭抿着唇, 脸色极臭, 略微粗暴地把被子一掀,有一角甚至盖到了顾辞渊的脸上他都没有去管, 转身回房。
    隔日, 唐时语很早便来了, 来的时候顾辞渊依旧没有醒。她起得太早,就靠在床边昏昏欲睡。
    顾辞渊醒时,就看到他的阿语神色憔悴, 困倦到了极点。
    心被狠狠一揪,比腹部上的伤口还疼。
    她的手握着他的,握得紧紧的。
    他稍稍一动,唐时语立刻被惊醒。
    她迷茫地低头看,对上了少年含笑的眼睛。
    唐时语缓慢地眨了下眼,见他一直笑着望着自己,鼻子一酸,很不争气地流下一滴眼泪。
    少年错愕地睁大眼,慌忙想要起身,被她按住。
    她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终于醒了。”
    偏过头,想将泪滴拭去,不料少年却先她一步动作,长臂抬起,轻柔地为她擦去。
    语气也格外温柔,“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
    “嗯”她往后缩了缩。
    少年立刻不悦地拧眉,“不许躲。”
    她果然不再躲。
    顾辞渊总是察觉不太对,“把头转过来。”
    她不动。
    “嘶要疼死了,姐姐”
    唐时语心下一急,忙转回来,作势去看他的伤口,“哪儿疼啊让我看看”
    顾辞渊没动,他的目光扫过她焦急的眼睛,视线上移,停在了她红肿的额头上。
    那儿有一些碎发挡着,但他依旧看出来她受了伤。
    手指拨开她的碎发,那块红肿愈发的刺目,紧紧蹙眉,“怎么弄的”
    “啊”唐时语收回了去掀他衣衫的手,局促地摸了摸鼻子,眼睛四处乱看,见他脸色越来越沉,才道,“就昨日从这儿离开的时候,一不小心被绊倒,头磕在长廊台阶下面那个石像上了”
    她腼腆地垂下头,“是不是很丑啊”
    顾辞渊没说话。
    唐时语等了半晌都没等到,抬起头,被他专注柔情的目光吸引。
    少年极其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手指在伤处周围徘徊,就是不敢去触碰那红肿的地方。他将手指凑到鼻尖,闻了闻,闻到了药油的味道,这才放下心。
    “你这么看我作甚”
    那深情的眼神看得人羞赧至极,唐时语的脸上渐渐泛了红。
    少年温柔地笑了,手指按在她额角的未伤处,轻轻摩挲,语气缱绻,“傻。”
    唐时语一听不乐意了,瞪着他,“怎么说话呢谁傻”
    “你。”他目光里满是温柔,渐渐的,变成了怜惜,“害你担心,害你走路时都心不在焉而摔了跤,是我的不对。”
    “姐姐,将我的全部都放在心上,甚至忘了其他,像是丢了魂,可不就是傻吗”
    他低声笑了起来,虽是这么说着,但浑身上下写满了得意,澄澈透亮的黑眸里闪着光,一如初见时那样耀眼夺目。
    唐时语红着脸,小声反驳,“那你也挺傻的。”
    他抓住她的手指,缠绕着,“嗯,我本来也不聪明。”
    “”
    她偏过头,不再理他。
    少年就这样笑着看着她的侧脸,看了好久。
    突然。
    “阿语姐姐”
    “嗯”唐时语红红的侧脸对着他,将垂到肩膀长发绾到耳后。
    露出的耳朵小巧莹白,他还记得上次含在嘴里时,她生动有趣的反应。
    少年看着她无意间的勾引,黑眸中墨色翻涌,低声道“把桌上的药箱拿过来。”
    唐时语微愣,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少年炙热的目光直直落在她的脸上,淡然道“伤口裂开了。”
    他看着她慌张起身、无措的样子,笑容越来越大。
    “我我做什么”唐时语把药箱放在床边,不知所措,见他满脸笑意,怒视着他,嗔责“笑就知道笑”
    顾辞渊嘴角噙着笑意,手撑着要起身,唐时语连忙上去扶。
    他心安理得地将重量压在她的身上,起身前,还不怀好意地含住了她的耳垂,飞快地舔了下。
    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她的全身,唐时语腿一软,瘫坐在了床榻上。
    少年全程都低眉浅笑,给自己上了药,换了纱布。
    唐时语看到伤口,心疼眼圈顿时红了。
    她鼻音浓重,忿忿不平,抱怨道“她怎么下手这样狠真讨厌”
    少年却没忍住笑了,看她红得像是兔子一样的眼睛,叹了口气,习惯性地抬手要为她擦泪。
    唐时语果断后退一步,飞快地用帕子擦干净了脸,“你别再动了,待会儿又崩开了。”
    少年失笑地摇着头,放下了手臂。
    唐时语又坐了回去,说到正题,“你知道这里是哪吗”
    顾辞渊慢慢靠回了床头,神色平静,“嗯,燕王府。”
    “你都知道那你和她发生了什么”
    少年垂眸,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手指细细描摹她掌心的纹理,语气平淡道“她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我房里,我与她过招,落了下风,但是我奋力抵抗,她也无法奈我何,最后还用迷药限制了我的行动能力。”
    顾芸虽捅了他一刀,但他是浑身上下长满了刺的野兽,哪怕遍体鳞伤,也绝不放弃,
    若不是迷药,他绝不可能束手就擒,哪怕是只剩最后一口气,他也要留在唐府,留在阿语的身边。
    他拼尽全力,也只削掉了顾芸的一绺头发。
    可恨那女人竟然还嘲笑他
    “哎呀呀真是要多谢你了,我正好嫌头发太多,多谢你帮我排忧解难,哈”
    说这话的时候,刀子插进了他的腹部,那刀上涂了迷药,随后他就倒地了。
    失去了行动能力,但也不是所有感官都消失。
    顾辞渊知道自己被她扛在肩上,也知道她带着他一路疾行,飞檐走壁。
    听风声,他就知道,顾芸的轻功已登峰造极,他追不上。
    这一路上,顾辞渊都听着那个疯女人不断地在抱怨。
    “啧,真是太重了,吃什么长大的这么重,怪不得飞不快。”
    “要不是萧凭那个臭男人害我怀了孕,我也不至于就抛下他跑了。呵,努力真是没有白费,倒真是让他中了。”
    “不过也是,那些日子我都招架不住,没有你才不正常。”
    “你也别怪我,当初那臭男人若是知晓你的存在,必然会用你困住我,可我才不愿一辈子困在王府里当他的金丝雀。”
    “江湖才是我的战场。”
    “他受了伤不能再领兵出征,那我便替他去到边境守着,也是一样的,也不枉费爱他一场。”
    顾芸很快就到了王府外,她抬眼打量着,感慨道“十几年了也没变啊”
    她收起回忆,带着人飞进了院里。
    “臭小子,当娘的也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过些天我还得回北境,北边那几个部落不安分,我不放心,今生有缘再见吧。”
    “阿渊你怎么了”唐时语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抓住那小手,静静看着她,若有所思。
    顾辞渊养伤的这几日,萧凭仅来过两次。
    一次是看看他醒了没,父子二人见面的情形与前两次惊人的一致。顾辞渊冷淡地看着萧凭,而萧凭也没把顾辞渊放在眼里。敷衍地关心完,了解了情况,就又走了。
    还有一次,是来找唐时语,他告诉她,已经和昌宁侯府那边打了招呼,唐母同意让女儿在王府里暂住一段时间,直到顾辞渊康复。
    萧凭决定认下顾辞渊。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过上了近十几年来最忙碌的一段日子。
    他进宫将自己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儿子这件事告诉了当今圣上,随后就是上玉牒,入宗祠,封世子等一系列琐事。
    顾辞渊不稀罕,也不在意,因而完全没有关注过这些事。
    他依旧是唐时语一个人的,只属于她的。他关注的,只有他们的婚事。
    萧凭虽然与他互看不顺眼,但顾芸交代的,他还是认真地着手准备了。
    顾辞渊伤好以后,执意要回唐家,萧凭也准许了。
    日子一晃,晃到了冬日。
    几年前,唐时语遇到少年的时候问过他,生辰在何时。少年告诉她,腊月十六。
    那时唐时语没多想,只以为他真的生在冬日。
    可是她从未想过,阿渊自小被人遗弃,他自记事起,没有在父母的羽翼下成长过,又怎么会将生日记得如此清楚呢
    今日又是腊月十六,阿渊十六岁了。
    唐府一众人为他庆完生,他陪着她回了屋。
    今日也是大雪纷飞啊。
    顾辞渊站在门口,默默地望着院中白茫茫的一片。
    “阿渊”
    她在叫他。
    少年转身回房,将门关闭。他站在门口先散了寒气,等浑身暖和了些,才走到她的面前。
    她坐在罗汉床上看书,见他进来,对着他笑了笑。
    少年在她身旁落了坐,娴熟地往她的身上一靠,闭上了眼睛。
    “阿渊,你心情不好吗”唐时语放下书,手轻轻覆上少年的头顶,摸了摸。
    “嗯。”他沉声道。
    “怎么了”
    “阿语,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她疑惑,“今日今日不是你的生辰吗”
    少年慢慢睁开眼,对上了她懵懂的眼神,突然悲伤。
    那眼里的委屈与痛苦,让唐时语突然有种预感,似乎能猜到她接下来的话,“今日是”
    “阿语,今日是我们的忌日。”
    唐时语的嘴微微张大,怔在原地。
    她知道自己死在冬日的一场大雪里,她也曾猜过,阿渊或许为她殉了情,但她从未想过,他们是死在同一天的。
    她没问过死后的事情,因为不想让阿渊总是回忆起那些噩梦一般的记忆。
    可是顾辞渊却突然释然地笑了,看向她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温柔,泛着灼灼亮光,“我回来晚了,却正巧撞上了害你的人,杀了他以后,我就放了一把火,本是想与你合葬的。”
    当时他想着,“合葬”,多美好的字眼啊。
    往后他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再也没人能伤害他的阿语,再也没人能抢夺他的珍宝,
    苍天给他机会,让他再睁眼,回到了从前。
    顾辞渊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生辰,那么索性,他便将忌日当作生日,当作新生。
    而如今,他终于能坦然地说出那年的事。
    唐时语愣了半晌,才幽幽地长叹了口气。
    “我我不知那是何时,只知是冬日,临近除夕。”
    她看不到黑夜白天的交替,耳边也一直都是静静的,她躺在床上浑浑噩噩地度日,哪里还有心情去管,又过了多少日
    后来她振奋精神,努力靠感官来分辨白天和黑夜,靠恩人出门采药的时间来推断又过了一日,但她却不知具体的时间。
    若是她早知道,或许早就能察觉他与她的渊源吧。
    少年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笑道“如今这样,足够了。”
    两人静静相拥了许久,顾辞渊突然松开了她,下了榻。
    “阿语,你等我一会。”
    少年说罢,便推门出去了。
    片刻功夫,他回来了,怀里还揣着什么东西。
    唐时语好奇地往他怀里瞅,少年却在她面前蹲下。
    他总是半蹲半跪在面前,仰望她。
    唐时语看着少年清澈剔透的眼睛,笑了,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想给我看什么”
    顾辞渊慢慢吸了一口气,看上去很紧张。
    先是从包裹里掏出来一个全新的小金锁,递了过去。
    “这是我为你做的,我去银楼找了师傅学,亲手为你打造的。”
    唐时语怔怔地看着他。
    少年的喉结上下滚动着,睫毛一直在颤,“阿语,不管我是谁的儿子,我依旧只是你一个人的顾辞渊,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我孑然一身,一无所有,能给你的东西不多,这你都是知道的,但我却不想委屈你。可他们准备婚事,皆与我无关,那不是我做的努力,所以我亏欠你。”
    “我们的相遇始于这个金锁,若不是我看到它很值钱,也不会靠近你。我想了许久,能给你什么。”
    少年抬眼,目光柔和且坚定,郑重其事地说道“除了这颗心,这条命,还需要一个实物,就是它。”
    唐时语垂眸,小金锁闪着金灿灿的光,是一只小狗的形状,和她当初送给他的那个小狗纹饰的发带一模一样。
    她心潮澎湃。
    “这代表我的承诺,表示我对你的忠诚。姐姐,你说阿渊是小狗,那我就永远做你的小狗。”
    少年羞涩地笑了起来,小虎牙露在外面,看向她的目光一如既往地纯粹、炙热,专注热烈到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看进眼里,记在心上。
    “姐姐,拴住了你,就别想跑了。”
    唐时语红着眼眶,吸了吸鼻子,捶了下他的肩膀,“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你突然说这些”
    顾辞渊温柔地笑着,纵容她的动作。
    等她终于平静下来,他倾身向前,手臂环过她的脖子,为她戴上。
    小金狗垂在她胸前,她越看越喜欢。
    顾辞渊半跪了回去,抿着唇,从怀里掏出了另一块。
    与方才那块不同,这个色泽暗淡,看上去时间久远。
    唐时语看着他拿了出来,注意到他小心翼翼的动作,恍然道“这是我的那块吗”
    “嗯,是当初从你这偷走的。”他宝贝地捧在掌心,轻声道,“我一直好好保存着。”
    他笑着抬眼,恳求道“阿语,帮我带上,好吗”
    金锁,也要带一对的。
    唐时语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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