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长大了,但依旧软软的,很黏人。
    “姐姐”见她眼神无光,少年急得忘了礼法,倏得站起身,额头贴向她的,试探体温是否正常。
    这动作是小时候唐时语常做的,他此时做的得心应手,可对于她来说竟有些陌生了。
    四目相对,她看进少年清澈无尘的眼眸,渐渐心安。
    “阿渊莫急,姐姐无事。”唐时语淡淡笑了,抬手想要摸他的头。
    少年立刻躬下身子,顺从地把头伸了过去。
    冰凉的手掌触上蓬松的发顶,小狗开心地蹭了蹭掌心。
    重生以后,不管遇到再难过的事,摸一摸小奶狗的头,心情就会变好。
    “姐姐,你在这里待得不开心,我们还回清心庵去,好不好”
    唐时语微微摇头。
    她上一世被人杀死后,重生回了十二岁那年,彼时不慎走失,后又被人贩子所掳,但因她身体孱弱,人贩子见她卖不了几个钱,不愿带着这么个累赘,随手便扔在了草丛里。
    是清心庵的姑子救了她,带回了庵里将养身体,机缘巧合,遇到了同被收养的孤儿顾辞渊。
    后来唐家来人,将她接了回去,但没过多久便病魔缠身,脆弱得像狂风暴雨中奄奄一息的小草,稍有不慎便会夭折。
    高人只说她命格不好,是受过诅咒的桃花命,需要在佛祖的庇佑下长到成年之日才可度过劫难,于是她又回到了清心庵,直到及笄过后,才被接回唐府。
    只不过临走时,带走了顾辞渊。
    她是昌宁侯府长房嫡长女,只是带回一个孤苦无依的小跟班,无人会反对,更何况顾辞渊陪了她许多年,他会医,这么多年一直照料着她的身体,唐家也是感恩的。
    及笄之后,爹娘忧心她病情反复,想继续留她在庵中静养,但唐时语坚持要回来。这里是她的家,她不能逃避,上一世被歹人陷害,家族覆灭,她这一世就是倾尽所有,也要保爹娘的性命,不再重蹈上一世的悲剧。
    唐时语抬手摸了摸眼睛,出神许久,再看向顾辞渊时,勾人的桃花眼中星光点点,动人的光芒洒了满室。
    顾辞渊呼吸一滞,微垂眼眸,隐去一闪而过的暗芒。很快在抬起头,也笑着回望她,笑容干净又纯粹。
    “太晚了,阿渊快回去睡吧,不许在窗外守着。”唐时语笑着点点他的鼻子。
    少年充耳不闻,将她扶倒躺回床上,又掖了被角,固执道“姐姐睡了我再走。”
    唐时语无法,只得逼迫自己快点进入梦乡。
    顾辞渊坐在地上,单腿屈起背靠着床榻,左手的匕首刀尖向下杵在地上,另一只手托着腮,抵着微屈的膝盖。
    少年眸色深沉,有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沉稳。
    直到天光泛白,院中时不时传来三两人压低的说话声,顾辞渊才从地上爬起。
    他可没在窗外守着,他很听话。
    左手随意转了转匕首,锃亮的利刃在手中挽成刀花,手腕充分活动开后将其插回腰间。右手揉了揉酸疼的脖颈,小心翼翼地把腰间佩挂的、唐时语亲手给他做的香包摆正,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最后回头望了望。
    隔着幔帐,瞧不真切。
    澄澈的黑眸泛着淡淡的欢喜,突然眸光冷意乍现。
    随手一挥,袖间射出一根细小的银针。
    悄无声息地,扰人睡眠的飞蛾的身体被一隔为二,尸体掉落到地上。
    少年敛起眼底的淡漠,又利落地从窗子翻了出去。
    临近巳时,唐时语才悠悠转醒。
    芸香将幔帐撩起,扶着唐时语下了榻。从衣橱中拿出一件鹅黄色云锦金纹罗纱裙,服侍更衣,又端来水,伺候洗漱。
    “啊呀这屋里怎么有飞蛾啊”连翘咋咋呼呼的声音从内室里传了出来,“咦,这旁边怎么还有一段银丝线”
    她从屏风后面露出了个头,“芸香,是你落下的”
    芸香正认真地为唐时语描眉,不愿分心,待眉画完,才转头无奈道“我何时像你一样粗心了”
    “这倒怪了昨日我明明将针线都收得好好的啊不行,我得再瞧瞧,万一拉下针伤着姑娘就不好了。”
    风风火火地又埋头找了起来。
    唐时语对此司空见惯,她的头隐隐作痛,闭着眼睛任由芸香为她上妆。
    “阿渊呢”晨起的嗓音还有些哑。
    “渊公子在屋外的长廊坐着,就等您起床呢。”
    芸香说罢,将盛着不同颜色口脂的红木托盘承到面前。
    唐时语随手挑了个颜色,放在口中抿了抿。
    红唇艳丽张扬,让世间一切皆失了颜色,上过妆容的绝美容颜多了几分霸道,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不多时,有小丫鬟进来禀告,“二姑娘等在门外,想要见您。”
    唐时语挑选发钗的手一顿,指尖微微发颤。
    康丰八年,三月初七,这一天终于来了。
    窗外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很快,门外传来了惊恐的尖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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