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复要西行, 依然没放王允和温佳禾走。毕竟王允虽不能彻底搞掉他脑中的瘤物, 却能帮他缓解疼痛。

    一行人不举王旗,前有开路先锋,后有殿后的卫队,向西而去。

    温佳禾很是忐忑, 王允却安慰道, “平日做什么, 现在便怎么做。”

    高复坐在宽敞的车中,无聊的时候便会叫王允和温佳禾去说话。沿途的风物,人情世俗,奇闻怪论。偶尔看见荒芜的村庄, 高复便会叹口气, “无论兴亡, 百姓皆苦。”

    先时温佳禾还能忍得住, 可这般多来几次,她便问王先生,“燕王懂那样多的道理,既知天下皆苦, 为甚就不知乃是因他无道而起”

    “未必不知。”王允道,“就是因为知,更知自己不会放弃无道, 才说百姓皆苦。”

    温佳禾恨得无法, 王允见她控制不住情绪, 便道, “以后燕王有召,我自去,你在后面车上看书便是。”

    她知先生是怕自己误事,便同意了。

    然燕王每每总要问起,“王先生,你那个女学生呢”

    王允早有准备,“给她布置了功课,这会子正在用功呢。”

    “读书万卷,不如行路万里。一个人想得再多,不如三人清谈所获。”高复心情好,便开明道,“那女学生虽然聪明胆大,但毕竟年纪小,七情上面得很。她听我说一些道理,总忍不住愤愤之色,可是对我有不满”

    “小孩子,不懂事而已。”

    “来来来,我且帮你教导几日。”

    王允见他两眼清明,面色和缓,知因头痛而起的狂躁症没犯。高复知他顾虑,道,“我往日犯病砍杀的人,乃是些不知所谓的蠢货。只晓得再三重复蠢话,却提不出建设性的意见和解决办法。你那女学生,虽然不是十分有礼,我却有些喜欢。你且放心”

    便当真请了温佳禾来。

    高复兜头第一句,“温小姐,你可是对我有意见”

    温佳禾不明所以,用眼睛去看先生,希望能得到一些指点。不想王允只认真摆着围棋的残局,连一个眼神也没丢给她。她听着车轮滚滚,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道,“燕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担负着朝廷和万民。本当以兴社稷为要,为何”

    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专横弄权,骄奢淫逸”

    温佳禾脸一白,跪拜俯身。

    高复却哈哈大笑起来,点着王允道,“你是不是也这般认为”

    “燕王执掌一州,又担负着朝廷的兴旺,责任大。自来天地便有定数,什么人该享多少的福,都是有数的。”

    高复收了笑,“小姑娘,若不专横弄权,这天下可有我容身之处青州王虎视眈眈,袁都督向来不理朝廷,士族大家侵占土地,国家税赋撑不起支出,北面还有异族摩拳擦掌。我但凡弱些,燕州的关口被打开,异族策马长驱直入都城。那时候,天下人可不更苦现在也只为奴为婢,在异族手里,却当真是猪狗不如。”

    温佳禾有些不服气,但因对异族的了解寥寥,只好憋着不说。

    “自然,你也是不懂这些道理的。先生呢”他转头问。

    王先生点头,叹气道,“前朝积弱,先皇联合士家将之翻转。因并非马上得的天下,诸多事仰赖士家,便有许多纵容。他们到处圈地,私蓄人口,库里堆的银钱比国库还多。燕王多次要求朝廷派兵稳固燕州雄关,奈何有心无力。各州府诸侯各自为政,哪管得了天下人也只燕王入朝后,将朝政抓起来,苦心经营二三十年,才”

    “先生懂我。”高复叹口气,“年轻的时候,谁不曾想振臂一呼应者如潮只当自己为天下人,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然那些蠢人,你对他好,他反复思量只觉你要算计他;还不如对他坏些,不当个人,他才舒坦了。骨头里面便坏了,哪儿还能扶得起来有时间耐心去教导他们,我自家都做许多事了。”

    温佳禾听得刺耳,却想起那个顾皎来。她身在龙口,举目无亲,四面都是陌生人,却硬生生靠一己之力教化乡民。

    人和人,有本质上的区别。

    高复见温佳禾无动于衷的模样,沉寂了许多年的心又烧起来。他举手成拳,“权利啊,当真是个好东西。一开始的时候,我只管为别人好,为天下人好,便去做些出格的事。刚做,内心惴惴不安,不想根本无人管束。因无人管束,我便觉出好来。本该夜不成寐的,也心安理得了。心里只鄙夷,这些奴婢,自个儿不将自己当人,我又何必”

    “小姑娘,可怕吧”

    “你,想不想试试”

    “想不想试试自己如何从忧国忧民,变成我这般骄奢淫逸”

    温佳禾面色苍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高复却有种变态的快感,复又笑了出来。

    西行的路并不太顺。因要避开四面的战乱和流民,便不走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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