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院子基础是条石,铺地的地砖也是一种黑金色的石头,然廊柱墙壁均是夹了两层的木头,屋顶青色的瓦面。屋廊修得还算高,窗户开得大,便显得很宽敞。院子中种了一些不太认识的花草,已经发出了新芽,显得颇清新。只屋舍中的家具粗笨沉重,实在不好看。

    顾皎无所谓,崔妈妈却觉不妥,非要换了。

    也亏得崔妈妈妥帖,将顾皎陪嫁的那全套家什都带过来了。

    顾皎咂舌,古代人搬家,当真是搬家甚家当都带的那种。

    收拾得半日,终于勉强能住人,顾皎也累得够呛了。

    长庚从外面进来,说是外面摆了迎郡守的宴席,现请夫人吃酒去。又说李恒和魏先生交待了,酒席可能有不愉快,请夫人且忍耐。若当真忍不下去,不忍也是可以的,只后面麻烦些。

    所谓的不愉快,自然是她这个庶族女和那些士族的官家小姐。

    阶级矛盾啊,无法化解的。

    顾皎就要去,含烟立刻拉着她,换衣裳。

    崔妈妈夸奖含烟,“这就对了。你们夫人也过于不讲究了,在龙口也还无所谓。可现是在郡城,日日都要见客的,下面那些夫人小姐,左近人家来拜访,随意穿了不仅惹人笑话,也是不尊重人。”

    作为河西的第一夫人,顾皎的一言一行言谈穿着,都是他人揣摩的对象。

    顾皎只好苦着脸,换了一身派头,还戴上许多沉重的头饰。

    她晃晃头发,冲杨丫儿苦笑,“感觉就是装扮好了,拿出去展览,可定价拍卖了。”

    “卖”崔妈妈笑,“可没人敢买,也买不起。”

    顾皎只当崔妈妈在说笑话,当然也确实是在说笑话。

    只因这郡城中所谓的官,几乎个个都是士族;他们家中的夫人,当然都是门当户对的士族小姐。士族把持权利几百年,家中囤积了不知道多少的土地和财富,因着姓氏和血缘上的优越,他们并不将自己当普通人,而是高级人类。在他们眼中,李恒这般的前朝皇族都是落魄人,更不用说顾皎这样的纯粹庶族女。

    简直,连做他们家的侍女,都不太够资格。

    现在,因为青州王的胡乱作为,居然让李恒做了郡守。李恒好歹有个前朝皇族的名头,做郡守不合规矩,但也勉勉强强;可顾皎算什么

    因此,在顾皎还没出现的时候,等在酒席上的夫人小姐们便多有不忿。

    凭什么她们士族家出生的,居然要侍奉一个庶族女

    更兼了士族讲究风骨,士家女自然也不例外。个个心高气傲,要给顾皎一个下马威。

    顾皎进去的时候,便对上了许多张下巴仰半天上,眼睛从上往下看的脸。

    她心里噻了一声,被崔妈妈指引着。

    那些人,不管下巴抬多高,眼睛长多高,还不是要坐下面。

    崔妈妈在她耳边轻声介绍了,各位从事官的夫人,郡丞夫人,祭酒夫人,劝学,参军等等。

    几十人,连带着丫头小姐们,看得人眼花缭乱。

    幸得顾皎从现代来,也经历过在几十上百人面前做报告的场面,心里是不太虚的。又有崔妈妈提点,很是大方得体,没有失礼。反而是那些夫人,不冷不热,倨傲得很。

    待一一见过,顾皎坐下。

    那些夫人小姐,却并不坐。所谓士庶不同席,能站一起见个礼,已经是李恒大刀下的极致。

    顾皎假意不懂,“怎地都不坐是要站着伺奉我吗实在太不必了,你们又不是丫鬟。”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为首的几位夫人昂然而立,似乎与她多说一句均是玷污,只敷衍一般地行礼,甩着长袖走了。

    那几位一走,中间的犹犹豫豫,想了想后也跟着走。

    最后只剩下几位下级庶族官员的妻子,既是惶恐,又是不安,但还是硬着头皮坐下了。

    顾皎诧异,“我还以为会走光,结果还是有几位胆大的陪我。”

    想来,要么是不怕高级社交圈踢出来,要么是根本进不去的。

    然留下来的也是三心二意,一餐饭吃得极其痛苦,再兼菜也不美味,草草地结束了。

    回正院之后,顾皎唉声叹气地坐窗口发呆。

    李恒带着一身酒气回来,就冲她笑,“听说你十分不容人呐。”

    她也跟着笑,“是呐。一句话便赶走了许多贵客,可怎么才好只怕以后没哪府愿意给咱们递帖子了。你怕不怕”

    “有甚怕的”他进屋,打量一番,坐过去,“只怕你忧愁。”

    “我愁的不是没人请客吃饭。”她道,“咱们还有许多正事要办。我这边把夫人们都得罪了,你那处可好行事须知有将无兵,实在不好做工作。”

    “不怕。”李恒倒是看得开,“顶了个煞头,有甚不顺心的,要么杀了,要么换了。”

    大开大合,自在得很。

    顾皎噗嗤一笑,本该忧虑的事,反被他当做得意。

    李恒见她笑了,才道,“皎皎,先生在外面,你愿不愿见他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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