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夫妻说句笑话,他偏跳出来冤枉泰山大人。你说,该杀还是不该杀”

    颠倒黑白,歪曲事实,顾皎可算是知道魏先生的厚颜无耻从哪儿来的了。

    她也站起来,垂头看着尤不认命的壮汉,以及瘫倒在地呜咽的老者。

    可人想活着,有什么错呢

    “杀,还是不杀”李恒凑到她耳边,似在温柔呢喃,又如恶鬼催命。

    顾皎飞快看他一眼,感觉后背汗湿的衣衫结出了冰壳子。她勉强笑一笑,“还是别杀了吧。”

    地下嚎叫的众人停了口,纷纷抬头看她。

    她被盯得头皮发麻,又有李恒的压迫在,强行道,“所谓社稷,便是土地和稻谷。有这二者,才能养人活命,才有诸位将军和王爷的铁甲兵士。若没了人,谈何社稷社稷又又何用今天下战事频繁,人命不值钱,数个州县均有百里无人烟的情况,社稷何在待休兵的时候,才要休养生息。可草木岁生,人从落地到奔跑却要三年,能自行耕种土地又要十多年。简简单单杀了他们,实在浪费。”

    魏先生有趣地看着她,“依夫人的意思,该如何”

    顾皎不敢随便答,眼角余光见刚才那壮汉两眼冒火光,显然起了生的希望。她偏头再去看李恒,他生得白,鼻梁和下颌的线条分明,被银甲的辉光照得如同冰雪一般,看不出悲喜。

    她想了想,“留着干活吧。”

    魏先生不说话了。

    李恒嗤笑一声,冲后面招手。

    周志坚走上来,他已经包扎好伤口,换上黑甲,显得十分精神帅气。

    “将军。”他道。

    “念。”李恒粉唇里只吐出一个字。

    周志坚点头,从怀中摸出一张纸片来,“某年某月,毛大率山匪多少人,夺了某某商人多少货物;某年某月,李四率山匪多少人,杀了过路客商全家,得多少金银;又某年某月,掳走某村某女”

    顾皎早有预料,倒也不意外。只那壮汉眼中光芒熄灭,彻底没劲了。

    “夫人”李恒道,“你连对错也不分了”

    她屏息,“将军又开玩笑了”

    李恒微微一笑,仅半张脸,也显出迫人的艳光来。

    顾皎提到嗓子眼的心松了松,问那壮汉道,“这些罪,都是你们犯下的”

    壮汉别开脸,显然就是了。

    “如何”李恒收了笑,“他们是不是死有余辜况且,对我这个朝廷命官设伏,本就当诛。杀良冒功他们也配”

    “夫人,夫人”刚耳朵受伤的老者连连高道,“刚是我在乱说,我死不足惜。可辜大是个好人,这些事他没做过。他也曾阻拦过,但没挡得住。求求你们,放了他,放了他吧。”

    顾皎走到壮汉前,“你是辜大”

    辜大含糊一声,是。

    “老伯说的当真”

    “当真。”

    “你可杀过人”

    “杀过。”

    “知罪吗”

    辜大抬头,看着她道,“夫人,人命不如狗。我知罪,可连活都活不下去了,能怎么做”

    她略松了口气,“要我能保你一命,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吗”

    “夫人请讲。”

    “你过去杀一人,今后便救一百人;杀十人,便救一千人。从今后,但行善事,莫求回报。”

    辜大定定地看着她,猛然用力磕在雪地上,“若是夫人能救了我等兄弟,莫说百人,千人万万人,我都救。”

    “若是你这些兄弟日后又要做错事,却不能推说拦不住。那时候,你行的善事,便是杀了他们。”

    辜大额头磕得鲜血长流,发了碎尸万段的誓言。

    顾皎转身,对李恒道,“将军,龙牙关内虽良田万顷,但龙水年年入夏即泛滥。不如将他们枷起来,修河堤,清沟渠。以劳代役,既不犯杀孽,又能有益乡亲”

    “夫人。”李恒摇头,“誓言好听,可谁能保证他们应誓”

    “将军主政龙口,麾下可用之人不下百数。莫若选几个差人,一是监看他们做工,二是亲近和护卫村人,三还可细细追查今日事的幕后人,四则能宣扬将军一片爱民之心。”

    李恒好死不死挑了龙口来驻守,又千方百计和本地豪强联姻,打的必然是深耕的主意。强压只招人反感,他需要一个机会和借口,堂堂正正地介入。

    魏先生插口,“将军,夫人说的是。”

    顾皎发现,魏先生说话不多,但每每他开口,总能把住李恒的脉门。她便加了一把劲,“将军,天下纷乱,百姓苦极。但凡能吃一口饭,能活得下去,谁又愿意落草为寇呢与其说他们是寇,莫若说是”

    与其说是寇,莫若说是根本活不下去的民。

    她顿了一下,“谁能给他们活路,他们就跟谁走。”

    李恒扫她一眼,意味不明,“真是一张好嘴。”

    说完,他转身,抓住旁边的白马,翻身上去。白马晃了晃头,长长的鬃毛飘散开,抬腿走向东方。

    周志坚看她一眼,跟着李恒的方向追去。

    顾皎看着垂在马背上的那一角红袍,自我怀疑,这样便是过关了

    海婆小碎步赶来,关切地看着她,“小姐,你还好吗”

    还好吗她一点也不好,身体内灼烧,可四肢却冻得如同冰坨子一般。强撑了许久,脑子用得狠了,痛的快要裂掉一般。她想说,能找个暖和的地方让躺躺吗

    可嘴张了又张,发不出一点声音,整个人轰然倒下。

    海婆在叫,魏先生在呼喊,还有那讨厌的马蹄声。

    彻底晕倒之前,一道银色的闪电掠过,整个人飞在半空中,又顿入一个冰凉的怀抱。

    她半睁着眼睛,看见一个坚毅的下巴。

    李恒的声音响在风中,“胆子真小,太不经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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