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泽喘息着,终于抬起头和贺邵承对上了视线。

    他的眼眶泛着一层红,里面也蓄满了泪,过去最让男人喜欢的酒窝也已经看不见了。在听到那一声“我帮你”之后,就算理智告诉他不应该拿贺邵承的钱,他不应该再和这个人有任何接触了

    可是,他还是感觉到了一种依靠。

    这些天,他仿佛站在悬崖旁边,被一群狼豺死死地盯着。他知道自己要往前,可他又无路可走,只能勉强地站在最后一块可以立足的石头上。

    但现在,贺邵承愿意帮他。

    他有依靠的地方了。

    “我我不该拿你的钱。”陆云泽低喘着,肩膀都在微微的颤抖。此时还是白天,宿舍楼下来往都是人,他不希望自己此刻的样子被别的人察觉,还在努力地压抑着泪水和嗓音,“我没有道理这会是很大的一笔钱,医生说现在最先进的都是国外的技术,国外的药物。那些都是按美元来计算的”

    他抿住了自己的唇,痛苦地看着对方,“我有什么资格”

    “你有。”

    贺邵承紧紧地凝视着他,面孔也板着,一点都轻松不起来,“你有这个资格,你当然有这个资格云泽,你什么都不用想,你姥爷的医疗费都由我来承担。”

    “现在他还在平县是吗我马上就去联系上海的医院,把你姥爷转到上海来治疗。我们再请上海这边的专家给他会诊一下,按照医生推荐的最佳治疗方案来,好吗”

    陆云泽哽咽着,已经没有办法摇头拒绝了。

    如果继续一个人撑着,就算他现在跑出去打工,没日没夜的打工,他也凑不齐给姥爷放化疗和手术的钱。他们家那两万块算得上什么呢在医院随便开点检查,用点药就没有了。但是贺邵承有钱,贺邵承是真的有钱,他姥爷的治疗费对于贺邵承来说或许什么都不算

    他怎么可以,因为自己那一点所谓的“自尊”,就放弃了姥爷的命呢

    “贺邵承贺邵承”他沙哑地喊着对方的名字,苍白的面孔因为哭泣才泛起了一点血色,“那你要我做什么吗我可能永远都还不起你这笔钱你帮我,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低沉道“云泽,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好好的”

    尽管知道此刻的场合并不合适,但贺邵承还是抬起了手,帮他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来,我们先联系一下平县的医院,安排专车把你姥爷送到上海这边。你脸色看上去很不好,我们之后去吃一顿饭,再休息一下,嗯上海这边医疗技术好,你姥爷还没倒下,你更要打起精神”

    “嗯嗯。”陆云泽低下头自己伸手擦着泪水,“好都听你的。”

    他上了贺邵承的车,虽然彼此之前说的话还有所保留,但他心里却是明白的。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白白掉下来的钱。

    贺邵承现在帮他,哄他,究其根本都是因为贺邵承对他有那方面的想法;他现在借着对方对自己的好拿了钱,如果什么都不回报就太白眼狼了一点。

    上了这辆车,他就已经答应了。

    答应了那个,他之前不承认的诺言。

    贺邵承在上海医院这边也有点关系,很快就联系到了消化科的主任,让他安排一下准备接诊一个胃癌病人。陆云泽则联系了姥爷目前的主治医生,告知了对方转院的事情。医生还颇有些诧异,因为他记得这个患者家庭条件挺糟糕的,现在倒是一下子有钱去上海了

    曾国强还在那儿吃饭呢,就被医生喊过去接了个外孙的电话。

    “啥转院”老头惊呆了,“去上海看呐”

    “对。”陆云泽吸了吸鼻子,“姥爷,你的溃疡好像在平县也没治好,不如来上海瞧一瞧呢”

    “可,这也太费钱了,没必要吧。”曾国强心里已经开始嘀咕了。

    他活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傻老头,现在外孙还要给自己安排转院,他的心思就开始转了。目光扫视着医生办公室,他瞧见了那专门放病历的地方。然而和电话里的外孙说话时,他却还是那副傻老头的语气“不就一胃溃疡么。”

    “姥爷,你年纪可不小了。”陆云泽揉了揉眼睛,“咱们还是妥帖一点。而且钱的事情也不用担心,我年前不是找了个实习么,现在那家公司老板看中我了,要我这个学期就正式入职,这样我就有工资了。这家公司待遇很好,按销售额给提成的,干起来之后赚得可不少呢。”

    “呦,这么好”曾国强高兴了,在电话里笑了两声,“那行,那行,么儿出息了,姥爷就跟着去上海瞧瞧,见见大世面”

    陆云泽抿着唇点头,终于挂了电话。

    姥爷这么容易就答应了,没犟着不肯来,他心里还是松了口气的。贺邵承也差不多时间挂了电话,转过头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陆云泽。男人的薄唇抿着,心情也一样的沉重着,但起码这样一连串的事情做完,彼此都有了一点能够休息的时间。

    “已经接洽好了,我让上海这边开救护车去接你姥爷。明天早晨发车,大概中午就能到。床位也有,你觉得什么样的比较合适医院有疗养套间”

    陆云泽摇了摇头,“套间太豪华了,我瞒不过姥爷的。有普通的单人病房吗不需要配多少东西,安静一点就行,之前在平县和别人合住,来来往往全是别的家属,很吵。”

    “有,那我和他再说一声。”贺邵承伸手过去,用拇指逝去了陆云泽面颊上的泪痕,“你这学期没有课了”

    “嗯,没有了。”他点了点头,轻声和对方解释着,“是实习的学期,最后交一份实习证明和总结就能毕业。我在你公司实习可以吗进工厂什么的我可能做不到,因为还要照顾姥爷。”

    “可以,都可以。”贺邵承的指腹有些粗糙,贴着那柔嫩的肌肤都不敢用力。他还记得之前的那一夜,他搂着这个人,将整张面孔都亲吻了,还啄了那细嫩的脖颈,在上面留下了属于他贺邵承的红印。

    陆云泽没有躲,就让他摸着自己的面孔。

    只是被贺邵承摸一摸脸颊罢了。

    “你没有好好吃饭。”男人低哑地说着,是很确定的语气,“不可以这样。云泽,你要好好吃饭,才能有力气照顾你姥爷。”

    “现在,我带你去找一家餐馆,吃点东西,好吗”

    他驱车带着陆云泽用午餐,考虑到对方虚弱的身体,贺邵承也没有去那种重盐重油的饭店,而是找了一家颇为清爽的面馆,陪着对方吃了一碗清汤面。

    面里加了菜和肉,陆云泽此刻才终于有了一点胃口。他也是这个年纪的小伙子,身体怎么可能不饿呢现在心里那一直压着他的大石头终于轻了一些,那股抓心挠肺的饥饿感就从腹部泛起,让他从未这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要吃饭。

    他必须要吃,吃饱了,养足精神,明天去接他姥爷。

    陆云泽夹了一筷子汤面,鼻根又有些发酸了。

    而在平县,曾国强回了病房,晃了一圈之后又偷偷摸摸去了医生办公室。

    现在要午休,办公室里基本没人,就那么一两个正在加班写病历的。他们这里就是住院的地方,患者过来也很正常,扫了一眼发觉不是自己的病人就不管了。曾老头假装沉稳,慢慢地走到了放病历夹的地方。他现在也看明白了,每个病历夹上面的数字就是他的床号,他只要找到自己那一本

    “哎,老爷子,你来干什么呀”一旁的医生放下了笔,走过来询问着,“有什么事儿吗”

    “啊噢,没事,没事,我就过来看看的。”曾姥爷笑了,还不打算放弃呢,“我前两天又做了一次检查,我想过来看看结果出来没。小姑娘,你能帮我找一下吗”

    医生虽然年轻,但都是一个办公室的,工作经验也不少,哪能看不出来患者的意图呢其实对于这种事,他们心里也挺无奈的。虽然说好了瞒着,但患者本人又哪里傻呢顶多就是瞒个十天半个月,最后都得露馅。

    “应该还没出来,影像科报结果了会统一送过来,这两天还都没收到呢。”医生笑了笑,哄着老人家出去了,“等结果来了你的主治医生会说的啊,别着急,回去休息吧。”

    “啊,噢,好吧。”曾国强咂了咂嘴,摇着头走了。

    他一路摇头摇到病房,病房里另外两个病友也在那儿睡觉呢。他隔壁床这星期换了个人,上一个还挺好说话的老头子出院了。他也没多瞧别人,就自己拉上了床边的围帘,把整个病床稍微隔开了一点,然后脱了鞋子和外套,爬到了床上去。

    医院里也不冷,他盖着一条被子就够。曾国强拉好了被子,一直拉到脖子那儿。

    他已经七十五六岁了,按土话来说,那是半截脖子都埋在土里的人了。

    不就生个毛病么,虽然还不知道是个啥,但他怕什么呢

    他不怕的,他都活了这么多年了,比妻子的寿命长多了呢

    老头子闭着眼睛在那里想着,眼泪却从皱巴巴的眼角里淌了出来。他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没出息,又抬手稍微揉了揉,逼着自己睡觉去了。

    在用过午餐后,陆云泽被贺邵承带去了那栋别墅。

    他上一次像是逃一样离开了这里,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地方的,结果只是二十来天,他就又回来了。贺邵承开了卧室里的空调,整个房间里暖烘烘的。陆云泽吸了吸鼻子,到底是主动坐在了那张床上。

    “你好好地休息。”男人低哄着,“我不来打扰你。”

    “嗯。”

    他躺到了这张床上,虽然床垫也不是很软的那种,但毕竟里面有弹簧有海绵,比他宿舍或者老家的硬板床都舒适了太多。被子也很轻薄,盖在身上一点都不沉,还格外的保暖,让他冰冷的身体都逐渐恢复了正常的温度。

    他躺在了贺邵承的床上。

    枕着对方的枕头,陆云泽把半张面孔缩到了被子里,此刻心里居然没有一点仓皇和忐忑。

    他只要轻轻吸气,满满的,属于贺邵承的味道就会涌入他的鼻腔,让他再清晰不过地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何处。贺邵承的气息也并不难闻,不是什么烟味、酒味,就是很单纯的,一股独属于对方的味道。

    陆云泽其实一直很喜欢,之前就会偷偷地去闻一闻,只是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个小习惯罢了。此刻身处对方的卧室,他又轻轻地吸了几口气,身体就不由自主地放松了。

    眼帘垂下,他的面孔又在那被子上轻轻蹭了蹭,四肢的温暖让他的呼吸都绵长了起来。连日的紧张都在此刻化作疲惫,躺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他竟然真的要睡着了。

    而就在此时,卧室的门却被又一次推开。

    是贺邵承。

    看到床上的人已经睡了,男人还皱了皱眉,略有些后悔自己进来了。不过此时已经吵到了对方,那他也没有继续出去的必要。

    “蜂蜜水。”他将杯子放在了床头,“想喝就喝。”

    陆云泽躺着看他,顺从地点了点头。

    他的眼眶还泛着一点红,此刻躺在被子里,仿佛就是一只兔子。

    贺邵承抿了抿唇,又一次冒出了拥抱对方的念头。但他知道自己现在不可以,陆云泽需要的是休息,他不能再因为一己私欲给对方增加负担。他已经做错过了一次,当然不会允许同样的错误再发生第二回。这些念头都被他深深地藏在了心底,贺邵承放下水杯,只是轻轻地摸了摸陆云泽那贴在额角的柔软发丝。

    “你休息。”

    然后,他就转身离开了这间卧室。

    陆云泽继续躺在被窝里,眼眸却没有阖上。

    他看着贺邵承离开,对方高大的身材让他在进出房门时似乎都要和门框的顶碰在一起了。正如过去那样,贺邵承今天穿的也是西装,西裤裹着那结实笔直的双腿,走起路时仿佛是即将捕猎蓄势待发的猛虎,总之充满了力量和男性气息。

    陆云泽吸了吸鼻子,伸手把床头的杯子拿了过来,撑起身体抿了一口。

    淡淡的蜂蜜甜混在水里,很香。

    虽然过去在学校的几天,他一个人时常会上床躺着,但那个时候心思沉重,一闭上眼就是治疗费的事情,其实根本没有怎么好好休息过。此刻这份压在背上的重担终于没了,身体也急迫地需要恢复,陆云泽躺在床上沉沉地睡到了下午五点,睁眼时外面的天色都已经暗了。

    这间卧室很简洁,哪里都干干净净的,丝毫看不到普通人居家的那种凌乱。他坐起了身,把床头已经凉透了的蜂蜜水喝完,接着再穿上拖鞋,拿着空杯子下楼。他知道贺邵承肯定还在别墅里,因为他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声音,好像是油烟机

    还有锅铲正在翻动。

    陆云泽微微怔住,心里冒出了一点让他惊讶的猜测。

    贺邵承不会是在做饭吧

    他们之间也认识了一段时间,在他眼里,贺邵承始终都是一个大老板,手里有钱,根本不需要自己进厨房的那种老板。这个年头,有多少男人会自己做饭呢不要说是这种有钱人了,就算是普通老百姓,绝大多数也都是让女人进厨房,自己心安理得地坐在客厅里等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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