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邵承一直是个很坚强的人。

    长大以后,他更是时时刻刻都站在陆云泽的身前,用自己的躯体帮他遮风挡雨。他似乎从不需要来自谁的安慰,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到现在的他。

    但是此刻,贺邵承却紧紧地抱着么儿,不肯松手。

    他不敢告诉陆云泽,自己昨晚梦见了他出车祸去世的场景。那样苍白的面孔,那样血迹斑斑的衬衫光是想到梦中的画面,贺邵承就依旧心口发紧。说起来他已经很深刻的意识到这一切只是梦,他也确认过无数次,现在的么儿很好,很健康,就在他的怀里。

    但他的情绪还是下意识地发沉。

    他控制不了自己。

    或许还需要一点时间。

    陆云泽也很耐心,一边轻轻地抚摸着对方宽厚的脊背,一边又吻了吻他的唇角,温声安慰“我在呢,我在呢”

    贺邵承低低的“嗯”了一声。

    他当然没有一直在浴室里抱着自己的么儿,但之后,陆云泽则是又被在沙发上抱住了。厨房里的药在用文火炖着,整个一楼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陆云泽低着头,又亲了亲贺邵承的眉心。

    “你梦到什么了呀”他终于小声问了。

    贺邵承吐出了一口气“一些很糟糕的事情。很糟糕。”

    陆云泽眨了眨眼,也没往前世的记忆上想。

    他已经太久没去回忆前世最后的那一场死别了,人总是如此,会下意识的回避掉一些糟糕的事情,而选择性的去想起愉悦的记忆。他“哦”了一声,还以为贺邵承是梦到了儿时被虐待的经历,顿时眼眸里充满了心疼的情绪。从背后绕过,搂到他肩胛上的手又抚了抚,他低下头蹭了蹭贺邵承的面孔,就像是猫儿撒娇时那样。

    “嗯,我在呢。”

    “贺邵承,你有我呢。”

    贺邵承收紧了搂在么儿腰上的胳膊,又深深地凝视了片刻面前的人。

    其实他已经冷静了许多,尽管心情或许还不怎么样,但随着脑海里一帧一帧的回放,他也终于发觉,梦中那个么儿的面孔和现在的么儿还是不一样的。他的么儿是在他妥帖照顾下生活的,虽然也瘦,但或许更多的是一种柔

    嫩的纤细,并非那样的削瘦。而且,就面孔而言,他不得不承认,梦中的那个人要看上去更成熟一点。

    他梦到的虽然是陆云泽,但却又似乎不是陆云泽。

    大脑彻底冷静了。

    尽管对这个莫名其妙的梦还充满了疑惑,并不打算就这样轻易地将其放过,但目前显然还是照顾么儿更重要一点。两个人在沙发上又温存了片刻,今天也是肯定不会去公司上班的了。贺邵承低下头啄了啄陆云泽的脸颊,接着又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药汤煮好,陆云泽坐在桌边慢慢地喝药,而贺邵承则已经系上了围裙,开始在厨房里准备午餐。

    一碗药汤喝下去,陆云泽虽然还有些腰酸,但真正受罪的地方似乎还好。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他给贺邵承的“指点”有关,总之这辈子一点都不惨烈,还挺和谐的。他抿了最后一口,又舔舐了一下唇角,看到贺邵承拿着那根玉出来,耳朵尖就不禁泛起了一点红。

    贺邵承笑了一声,“来,我们上楼。”

    陆云泽咬着嘴唇,像是小猪一样哼唧了一会儿,“你问过那个老中医没什么时候可以停用啊”

    “还能停用吗”贺邵承一怔,他还以为这些药得用一辈子。

    “应该能的吧中药调理身体,总有调理好的那一天啊。”陆云泽跟着他一起往楼上走,因为还没去学校,他手上的戒指依旧没摘下来。

    “那行,那下一次,我们一起去。”贺邵承想了想,也是要带么儿亲自去见见那个医生,“上次我一个人过去还被他说了一顿。”

    想到贺邵承被老中医训斥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抿出了笑,也不介意让对方给自己放药玉了。药玉也不大,相对于贺邵承来说,简直是小极了。膏药也又擦了一点,一大罐子似乎已经用了五分之一下去。

    陆云泽拿起那罐子看了看,忍不住询问“多少钱买的”

    “嗯两百一罐。”

    “啊那老头肯定坑你了”陆云泽瞪圆了眼睛,“哪有这么贵的里面加了人参也不是这个价啊。现在物价才多少啊他把你当冤大头宰了”

    贺邵承不禁失笑,“好用不就行了,么儿,计较那么点钱做什么。”

    在他的眼

    里,只要药膏有用,别说是一百,一千一罐他也会去买。但陆云泽平时还是挺抠门的,也没什么高消费的爱好,现在就在那儿和这两百块钱过不去了。贺邵承在一旁一边笑一边叠衣服,陆云泽就坐在床上,又抿了抿唇。

    “而且你也用太多了。”

    “每次一点就够了呀。”

    药膏后来都化成水,他又不需要那么多辅助的药膏

    贺邵承真是一点都不节省。

    正在叠衣服的人动作顿了顿,目光抬起时带了点幽暗“嗯,是有点多。下次我少用一点。”

    他的么儿就像是水做的,确实不需要这些外来的辅助。

    气氛一下子有点发热,陆云泽赶忙把药膏扔到了床头柜的抽屉里去。

    虽然家里头不会有别人,但他脸皮依旧很薄,看不得这些用品直接放在外面。现在左边床头的柜子里全是做事用的物品,让他的面颊又有些开始发烧了。贺邵承把衣服放进了橱柜里,抿着笑走到了床边。

    “不会有人看到的。”

    “万一以后姥爷来呢”陆云泽伸手给他,让他拉着自己起来了。

    “那就去买把锁,备用。”贺邵承又低笑了一声。

    他陪着么儿用了一顿午餐,虽然昨晚和今早都闹了一场,但陆云泽今天的身体情况就明显好很多。他心里也还惦记着公司里的事情,最终说服了贺邵承,中午还是一块儿去了写字楼。

    李良生正等着他过来呢,一见到陆云泽就把他拉过去开始讨论昨天没聊完的事情,连午休都是直接略过的。贺邵承也不阻止,只是走了过去,不动声色地塞了一个小枕头在么儿的腰后。

    “你们继续谈。”他的手搭在了陆云泽的肩膀上,很轻柔地抚了抚。

    接着,贺邵承就去了另一间办公室,把正在里面喝咖啡休息的王毅伟叫了出来。

    “王哥。”他抿了抿薄唇,“去隔壁喝一杯”

    王毅伟抬起眼帘,觉得有些奇怪,还以为这小子是要谈什么工作上的事情。

    不过他总是不怕的,反正实力在手,因此笑了一下就站起来了。两个人一起往最里面的那间办公室走,是贺邵承和陆云泽的专属办公室。毕竟是boss呆的地方,办公桌、书柜、椅子等等物品

    自然要更豪华一点,一进去就能感受到一股不同。

    “怎么了”他也不客气,拉过一张老板椅就坐下了。

    贺邵承真的去拉开了柜子,拿了咖啡机和咖啡粉出来给他冲,“就想咨询王哥一点工作以外的事情。”

    他把东西都搬到了桌上,顺手将电源线插好,“两杯美式,可以吗”

    “你还需要咨询我工作以外的事情”王毅伟不禁笑了,交叠着十指坐在椅背上,“行啊,美式就美式。”

    贺邵承还没有入座,而是去拿了一瓶矿泉水,对着咖啡机的水箱里加了2cu的量。陆云泽不喜欢喝咖啡,这台咖啡机放在办公室里也使用的不多,现在是终于拿出来用了一次。一瓶咖啡粉,印象里是哪个进口超市里买来的,味道确实格外香浓。

    他拨了一些进去,按上盖子,将机器开启。

    虽然手里坐着泡咖啡的事情,但贺邵承心里明白,自己只是在酝酿。

    “你年少有为,在股市投资里赚了不少钱,现在手里资产也很稳定。云端这一块,我看你也没有做任何风险投资,每一个项目都是稳步推进。”王毅伟把杯子放了过去,浓浓的咖啡香气弥漫开来。他其实本来也打算休息片刻的,只是被贺邵承喊过来,才没了休息的机会。

    “爱情上,你和陆云泽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他顿了顿,笑了,“你能有什么工作以外的事情要问我呢”

    贺邵承坐了下来,神情虽然算不上严肃,也没有早晨那样难看,但依旧见不到轻松。

    “梦。”

    “王哥,你是斯坦福出来的见识总要比我多一点。”他双手握拳,抵住了自己的唇瓣,“我想问的,就是梦。”

    王毅伟也跟着认真了起来。

    他们都是比较严肃的人,相对于日常生活中的鸡毛蒜皮,这种进入了哲学范畴的话题还真的比较吸引王毅伟的注意。他又看了一眼贺邵承,只见对方的眼眸微垂,似乎是已经陷入了思考。

    “弗洛伊德有一本梦的解析。”他靠在椅背上换了个姿势,刚好咖啡机也已经完工,直接拿过了咖啡杯,抿了一口那刚刚蒸好,没有加一点糖的酸涩苦水,“他认为,梦不是偶然的联想,是人类压抑的自身

    欲望。”

    “我们有主意识,就是现在,你我对话时起主导的思维。但实际上,每个人还有一个无限广阔的潜意识领域,而梦境正是对潜意识的表达。”王毅伟缓缓说着,“有的时候梦里表现出的场景会和现实生活中我们的做法完全相反,比如小变大,大变小,爱人变仇人,道德崩坏”

    “不是。”贺邵承摇了摇头,“你说的很对,但我现在遇到的,不是。”

    “人在身处梦境时无法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这是我可以理解的。但,大部分人的梦境应该只是一个很主观的感觉,对吗”

    “是的,在梦中时不会觉得奇怪,但醒来以后再去回忆,就会发现很多细节都是缺失的,或是无法回忆起很清晰的内容。”王毅伟又喝了一口咖啡,“梦本身就是主观的感觉。”

    “那什么样的梦,才会清晰到,所有的画面都一清二楚呢”贺邵承抬起了眸,呼吸又一次微微发紧,因为他发觉自己根本没有忘掉那些场景的意思,相反,脑海还记得那么清晰。无论是救护车的声音,还是医护来去匆匆的脚步声,还是救援绳索勒过树木的声音

    梦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确定是一清二楚吗而不是你自己的主观认知”王毅伟反问了一句。

    “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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