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
    不在, 不在, 屏风后不在,床底下不在, 到处都不在。
    宛如被按下暂停键, 赫连渊疯了一样急切翻找的动作猛地顿住, 面色冷峻得能结出寒冰, 片刻之后, 忽然一脚哐当踹翻了一旁的空箱匣,爆裂开震天的响声。
    妮素急得眼里噙了泪“单于”
    赫连渊没说话, 眸底一片如夜如翳的暗沉。他大跨步走出王帐,望向四周依旧安静如昨的景色, 突然伸手抹了一把脸。
    他像只被侵犯了领地和所有物的野兽般暴怒, 担忧, 焦急, 然而更多的却是把他心都揪得发疼的自责。就在自己的领地里, 就在自己的眼皮下, 却连自己重视的那个人都保护不了
    赫连渊放下手,指尖还在微微发抖,那是恐惧的震颤。他无法想象将任何不好的事情加诸于那人身上的模样他合该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猫儿一样懒散蜷在银灰的大氅里, 不,那件白狐狸皮的也不错,或发呆或饮茶,有时拿蕴着点很浅笑意的眸子看过来
    赫连渊喉结上下一动, 死死大睁着眼,深蓝的瞳孔下裹了一圈红。
    怎么就,自己怎么就把人给弄丢了呢
    妮素望着那个高大男人沉默冷砺的背影,忽然有些不忍上前。他像一匹孤狼或是一棵冷杉,静静矗立着,浑身上下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寒气息,可是那寒意里又带了点男人的萧索和孤寂,有一瞬间茫然宛如丢失心爱之物的孩子。
    他转过来,彷徨的孩子不见了,冷厉的面上嘴唇紧绷成一条直线,郁色沉沉,唯有那深邃双瞳被怒火烧得发亮。
    “去找。把整个草原翻过来。”
    冷硬的语气顿了顿,赫连渊眼神掠到王帐不远处的泥土上,瞳孔忽然一缩。
    昨夜下过一场小雨,碧青嫩草旁的泥土还十分细润。然而赫连渊却无暇欣赏茵茵美景,他望着泥土上隐约的车辙印,张着玄铁长弓也不会发抖的手此时无可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叫上赫连奇,带上人手。”
    他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字来。
    “备马。我接他回家。”
    枣红马发出吃痛的嘶鸣,杜威却恍若未闻,手里马鞭一下比一下发狠地抽在马背上,力道大得应声带出破开皮肉的血痕。
    “快点,再跑快点该死,你这个废物畜生”
    那张娃娃脸上此时俱是暴怒的铁青,然而当他再一次回头,发现天际已然现出上百道铁骑马影时,那张布满冷汗的脸又一点一点苍白下去。
    狂奔颠簸的马车里,长孙仲书背靠车壁,静静垂下眼不言语,因一路奔袭而散落的几缕墨丝粘在微微泛白的侧脸,宛如羊脂美玉上泅开的墨痕。
    “要被追上了不行,不行,我得想个办法,对,我必须要想出个办法。”
    杜威魔怔似的喃喃自语,他忽然一下收紧缰绳,枣红马长嘶一声停下了快要累垮的脚步,马车因为惯性又往前冲了一截。
    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回头瞥了一眼越来越近的追兵,舌尖忽然舔上了虎牙,咧开个笑容。
    车帘刷地一声被掀起,长孙仲书因骤然冲破阴暗的阳光不适应地微眯了眯眼。再睁开眼时,他看到面无表情的侍卫居高临下望着自己,手中那柄刀已出鞘,尖利的刀锋反射着雪白的银光。
    他轻轻叹出口气,带着点早有预料的释然,闭上眼,嘴角甚至略微勾起个轻松的弧度。
    “噌”的一响,是刀刃破空用力劈下的声音。
    他甚至能感受到刀光的冷意凛凛扑来。
    这不应该。
    对一个死人来讲,不应该。
    长睫一动,长孙仲书睁开眼,自己的脖子还好好待在脑袋上。他低下头,面前有一截断绳,刚从被缚着的手腕滑落。
    杜威表情冷冷地看着他,左手抓起绳子,没回头就随手扬到地上。长孙仲书一瞬以为他想说些什么,但他最终只是打量了一圈,勾起个嘲讽的微笑,下一秒,表情骤然一变。
    “阏氏怎么办啊”重新哆嗦着爬出车厢的侍卫望向疾冲而来的追兵,面色惶然,嗓子眼里发出破碎的高声,“您好不容易才支开人逃出来,眼看着离回家就只剩一步了是属下无用,都是属下拖累了您”
    鲸波般汹汹席卷而来的铁骑忽而驻步,只因为在最前方高大英武如山男人的突然勒马。他离马车几十步,却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挡,笔直挺立的脊背近乎僵硬,攥着缰绳的指节捏到发白,却怎么也无力发出继续促马前进的命令。
    “哥”
    落后一步的赫连奇担忧地望他,轻唤一声。
    男人的脸色森然得可怕,他死死盯着那架孤零零马车上慌张的侍卫,睚眦欲裂,瞳孔暗成一片深海,里头却有看不清的情绪破碎地闪动。
    杜威低下头,哽咽着哭喊,被头发遮住的眼睛却愉悦地弯起“您说您想家了,想回到从小长大的属于您的地方,说怀念能以男子身份堂堂正正生活的日子都怪属下不好,要是能把这马驾得再快一点”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男人动了。
    布满流畅肌肉的手臂沉稳地从背后抽出长弓,缓缓举起,尖锐的箭尖毫无旁骛直对车架上的身影,锋利的箭头冰冷如雪,冲天迸射的杀意让所有人都亲身直面死亡的恐惧。
    “大哥”赫连奇面色惊悚,“你先别冲动,这毕竟是你贴身侍卫,就这么”
    他的话也没能说完。赫连渊的眼眸蒙了一层血色,他仿佛没听见任何人的声音,冰冷无机质的目光注视着瞄准的目标,如呼吸般自然,搭在弓弦上的两指微微一松。
    “嗤”的一声,箭矢入肉。
    一箭穿心。
    杜威瞪大了眼看自己被利箭穿透的左胸,艰难地一寸一寸抬起头,神色不甘地望向马背上的单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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