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我让医生来给你看看。”
    薛晚玲不吭声。
    他顿了顿,说“你想念经,等烧退了,请法师到家里来随时可以念。”
    那道背影一顿,拈珠的动作霎时停住,“你说什么”
    薛晚玲回过头,两眼瞪着他“随时可以念”
    气息急促,她手指用力一挣,佛珠崩断哗啦啦滚了一地,那张带着病气的脸上,弥漫着化不开的冰冷。
    “你是人吗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滚你回来干什么”
    她咬牙切齿,声音尖锐得发颤,“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你怎么还不死”
    薛晚玲激动地不停叫骂,一声声,一句句,汹涌的恨仿佛没有尽头。
    他高中的第二年,她就置了这间佛室,待在里面的时间远远胜过其它。视他如空气的冷眼和因他而起的怒意,时常穿插。
    阔别多年,傅准站在这,竟然没有半点陌生感。
    只是恍惚间,突然有点想不起,更早更早以前,他好像曾经也被她爱过,即使不那么重要,却也是她偶尔会看一眼的儿子。
    眼神平静得没有半点生机,傅准不知是在叫她,还是试图留住某些早就回不了头的东西,轻轻开口“妈”
    薛晚玲一刹间像被触动什么开关,眼红得更赤,扬手就将桌上的热参汤朝他挥去,“别叫我”
    汤碗砸在他身上,“啪”的落地碎开。
    门外张婶听见动静着急冲进来,见薛晚玲歇斯底里地冲傅准叱骂,一把抱住她,迭声叫着“太太”,怕她更激动。
    外头的其他人,没谁再敢进来。
    整座宅子,除了这一处,突然泛起一阵无声的死寂。
    傅准静静站着,西装被浸湿一片,烫到的右手背,瞬间泛起通红。
    窗外夕阳照得室内亮堂。
    散落的佛珠和碎裂的瓷片在地上混杂,参汤在空气里渗开,墙角香烟袅袅,却始终无法掩盖那一丝又一丝,浓重逼人的苦味。
    吃过晚饭,温识换了一条长裙。
    到酒会现场时间还早,来的人不多,她和沈泽臣分开,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转了两圈,结果还真在厅外的院子里见着傅准。
    她沿着长廊过去,语调微扬“傅准”
    站在廊外的傅准背对她的方向,听见声音,拿烟的手顿了下,没回头。
    温识快步走到他身边,微微弯唇笑“你怎么在这外面人开始多了,你”
    话没说完,瞥见他夹烟的那只手上,手背一片通红。
    她错愕地抬眸,看向他。
    傅准神色懒怠,眉眼间潜着一股低沉的戾气。
    她感觉他心情不太好,又无比介意那块红,低头去看,“你的手”
    红得过于深了,明显不正常。
    像是烫伤的样子。
    温识想碰又不敢碰,犹豫半天没能伸出手。
    傅准眼沉沉睨她,语气比平时还冷“你很闲”
    她一愣,抬起脸。
    “我不是,我只是想来找你”
    傅准看着她,眼里没有一丝温度,“找我,然后呢”
    温识动了动唇“我”
    傅准少见地勾起笑,冷不丁道“前不久餐厅的那位不够好么”
    那张冷淡的脸上,浮现讽意“还是见了我,突然又想起青春期的戏码不够尽兴,所以转头立马就深情起来”
    温识不妨他说起那天餐厅遇见的事,听明白他的意思,更是一愣。
    “都是成年人,收起这一套。”
    傅准冷冷瞥她,扔下这句,掐了烟就走。
    温识僵在原地,脚下的高跟鞋突然好像不太合脚,磨人地疼起来。她很想说话,喉咙却莫名发干。
    厅里远远传来声音,隐约的热闹,生动得格外遥远。
    路灯薄黄,树在飒飒作响。
    他朝小径尽头走去,距离越拉越远。
    温识动了动脚,一小步,是真的有点疼,又说不清究竟哪里疼。
    “傅准”
    她哑着声喊他。
    那道身影停住。
    “我没有开玩笑,也不是游戏。”
    胸口软软地堵着棉花,温识揪着自己的裙侧,声音有些颤。
    “我不知道你心情不好。我只是想看看你来了没,他们说酒会要开很久,想问问你有没有吃什么垫肚子”
    “我没有玩什么游戏,也没有骗你,是真的。”
    那个时候是,现在也是,从来都是。
    院子里静得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耳膜鼓噪充血,突突地跳,温识有点讲不下去了,堵得慌,她怕再站下去自己就要失态,深吸了口气拎起裙摆,转身朝来的方向走。
    没到廊下,踩进石板之间的缝隙,蓦地一下歪坐在地上。
    温识用力拔了几下,鞋跟拔不动,姿势拧巴地脚疼,干脆把脚从鞋里脱出来。裙摆堆做一堆,隔着布料能感受到地面的冰凉,她突然泄了气,坐着不想动,力气仿佛瞬间抽离。
    傅准大概已经走了,风声越发响,连脚步声都盖住。
    不知坐了多长时间,她呵出一口热气,将脸埋向膝盖间。
    背后突然传来微冷的声音。
    “你还要在地上坐多久”
    温识一愣,蓦地回头。
    傅准背着路灯光,眉头微蹙地垂眼看她。
    她忘了说话。
    安静间,一切细密无声,他冷着脸蹲下,将她的鞋跟解救出来。
    手和脚都蹭到了灰,温识怔怔盯着他。
    傅准眼皮半垂并不看她,唇角抿成一个不耐的弧度。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方手帕,丢到她裙摆上的动作却没什么力度,“用完扔了。”
    而后起身走开。
    夜风微凉,穿堂而过无处不在。
    傅准迈开步朝小径外走,皱着眉,突然很想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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