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似乎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少年。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的侧脸, 但唐浩初的模样程昱闭着眼也能勾勒出来, 还来不及思考, 动作已先于大脑一步踩了刹车。

    踩得实在有点急,性能极好的轮胎当即在铺了小碎石的路面上发出一声略显刺耳的摩擦, 少年被摩擦声惊动, 下意识转身循声望去, 这一望让程昱彻底确认了对方就是唐浩初的事实, 随手捞起车厢里备着的雨伞便冲出了车门。

    然后三步并两步地匆匆跑到唐浩初身边,同时撑开伞,将整个伞面几乎都倾在唐浩初头顶, 语气又惊喜又担心“浩初, 你怎么在这里”

    其实唐浩初带了伞,但风雨太大, 伞根本挡不住,程昱发现他几乎全身都淋湿了, 风衣因为沾了水而有点下坠, 同样沾了水的乌黑发丝贴着雪白的肌肤, 显得黑的更黑,白的更白。漂亮的眼睛里仿佛也纠缠着水汽, 瞳仁像是吸饱了墨一般水光漉漉,睫毛亦被雨水打湿成一簇一簇的,仿佛一只蓬松的绒毛都被淋湿的小狐狸。那晶莹的水珠随着睫毛脆弱地颤动, 滴下一滴宛如眼泪的雨, 啪嗒一下划过脸颊, 又从精巧的下巴消失在本就湿了的衣服里。

    明明少年此刻的状态有些狼狈,眉眼却不知为何显得更加动人,让程昱心跳不止。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变态,甚至有什么特殊的性癖,看到对方这宛如哭了的模样竟然也能心动到无法遏制,连身体都躁热起来。

    和心动一起翻涌的是心疼,尤其在握住少年的手发现他手上几乎毫无温度之后,程昱的心口狠狠抽疼了一下,身体里的那点躁热也很快给疼没了,一边急急扯着唐浩初往大门走一边道“乖啊,快跟我进屋暖暖。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前段时间一直联系不上你,担心得不行,如果你要找我,随便发个信息跟我说一声就好了,我随时都有时间”

    其实程昱非常忙,但是男人对待真心喜欢的人总有本事挤出时间。然而唐浩初并不是来找程昱的,他要找的人甚至不姓程姓杨,这些天他再次确认了戚向南的案子只有一个更大的关系出面才能得到转机的事实,然后经过多方查询和判断,决定越过更大的关系直接找最大的关系,而这个最大的关系就是杨家。

    唐浩初于前日上午亲眼见了戚向南一面。虽然穿着囚服,但戚向南看起来依旧高大英俊,脊背也依旧挺直,只是少了几分意气风发,多了几分疲惫和倦怠。大概是心里清楚案子多半没希望了,隐隐有种交代后事的感觉,先是用轻松又认真的语气说这事儿跟弟弟没关系,跟唐家也没关系,让弟弟回学校继续上学,又嘱咐弟弟在学习的同时要注意身体,懂得劳逸结合。甚至连日常琐事也叮嘱了一遍,说了这么多中心思想其实就两个一个是让弟弟好好照顾自己,另一个是让弟弟不要管他的事。

    但唐浩初怎么可能不管,无论是系统要求的扶兄魔任务还是从私人感情的角度,都非管不可。唐浩初是由律师带着去探视的,从看守所出来之后和律师又详细商讨了一番,可惜并没得出什么好结论。戚向南是现役军人,还有中尉军衔,所以案子完全由部队内部侦查,连公安机关都无关管辖和干涉,律师显然觉得没有太多希望了,叹着气说“到这份上,恐怕也只有根深叶茂的杨家才有这本事救出人来了。”

    这话只是在间接形容事情的困难程度,因为杨家实在不是一般人能攀上的,唐浩初却把它暗暗记在了心里,并开始着手查杨家的情况。身为脑域异能者,他思考和处理问题的速度比普通人要快好几倍,能在极短时间里浏览并记住数量繁多的新闻和资料,还能将所有琐碎的消息以及正常人想不到枝梢末节全联系在一起构成一个完整的脉络,所以很快将杨家的基本情况弄得清清楚楚,除了一些秘辛之外,连杨老爷子如今重病住院的事也查到了。

    杨家那位老爷子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早年领兵打仗的人底子厚,如果说当下还有什么连一二把手都要记着问候的长辈,他绝对首当其冲。紧跟着的下一辈同样厉害,经历了两任换届,军衔反而越升越高,屹立不倒。再往下的几个孙辈里,从军的从政的从商的都有,其中排行最小的嫡孙还和首富程家结了亲,新娘便是程昱的姐姐程语。

    所以唐浩初真正要找的人是程昱的姐夫。

    杨家的确如律师说的那样不是一般人能攀上的,普通人甚至连门在哪边儿都摸不到,就算摸着了也接近不了,唐浩初只能通过其它方法另辟蹊径。今天程父过生日,杨家的那位刚刚成亲的新郎会来程家给岳父祝寿,此刻应该就在路上了。于是唐浩初对程昱直言不讳地道“我是来找杨冬博的。”

    杨冬博就是程昱的姐夫,也是杨家排行最小的嫡孙。程昱微微愣了愣,下意识便脱口而出“我姐夫找他做什么”

    唐浩初抿着唇没有说话。他向来话少,程昱也习惯了他的寡言,便没继续再问,只说“就算找他也进屋再说,好不好雨还在下呢,会淋生病的。你放心吧,他之前讲过了今天要来,估计马上就到了。”

    可唐浩初坚持不进去,就在外面等,程昱便也不进屋,陪着他一起等在外头。雨似乎小了点,但风依然很大,许久没见到唐浩初的程昱忍不住看着少年安静而精致的侧脸发愣,一时间周围听不到别的声音,只听得到风雨声和他自己胸腔里的心跳声。

    直到又一阵大风吹来,少年像怕冷的小动物般缩了缩脖子,程昱不由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肩,用高大的身体给他挡风。宽阔的胸膛和有力的手臂就像一把伞,仿佛能为他隔绝住所有风雨。

    少年没有挣,也没有出声,只有几缕微湿的发丝不听话地蹭了蹭程昱的下巴。明明知道发丝是被风吹的,程昱却觉得像被毛发柔软的小猫用小肉垫故意试探性地冲自己挠痒痒一样。挠得他下巴痒,心里痒,手也痒,甚至想要不管不顾地将少年整个人搂进怀里。

    但是想起之前才吻了一下,少年就躲了他足足大半个月的事,程昱又深吸一口气忍住了这个念头。抬眼发现天色已经发黑了,可杨冬博不知为什么还没有到,程昱便拿出手机想打电话问问,姐姐程语的电话却先一步打进来了。

    原来是杨老爷子的心梗再度复发了。

    杨家虽然家大业大,但特别会玩低调,不管是嫡系还是旁系子弟,一个比一个会装,出去搞点歪门左道恨不得换张脸皮,其中有个十佳青年在外头养了外室,私生子快小学毕业了都不知道自己亲爹的真名,而且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可百密也总有一疏,杨家今年就闹出了点儿事,杨冬博那位已经五十好几的亲爹竟为了一个男人跟原配妻子闹离婚,把杨老爷子气出了心梗,当日就住进了军区总医院。

    其实也未必是气的,杨老爷子的岁数实在不小了,很久以前就被诊断出不少高血压和心血管之类的毛病。可这次住院住了整整一个月也不见好,而且越来越严重,让杨家上下通通紧张起来。

    杨家人心里都清楚,虽然杨老爷子早就不管事了,但他依旧是杨家的主心骨,是护佑整个杨家长盛不衰的定海神针。不管老爷子年岁多大,只要他还活一天,就算出了天大的事也能保得杨家安然无恙。本来杨冬博和程语的婚期定在十月份,会提前举行也是为了给爷爷冲喜,可惜没起到什么作用,就在今天下午,杨老爷子的心梗第二次复发,因急性胸痛和呼吸困难而进了急救室。

    再发性心肌梗塞的危险性比首次急性心梗大一倍,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五十左右,因为再它不仅会扩大原本梗塞的部位,还会形成新的梗塞,医生当即就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几乎所有嫡系子孙都收到了消息,本来已经快抵达程家的杨冬博也是因此才半途折返,转道去了医院。

    而唐浩初今天来找杨冬博的目的就是要说杨老爷子的病情,想以救治杨老爷子作给戚向南翻案的交换条件,所以从程昱那里得知此事后便忍不住开口道“你能带我去医院吗”

    这个请求对程昱来说却并不容易。那毕竟是杨家人的家事,又处于抢救的这个兵荒马乱的关口,要杨家人同意才行。同意之后还要申请出入证,以杨老爷子的身份自然不会住普通病房,而是在国家高干专属的南楼,那栋楼是全医院防卫最严密的地方,门外的警卫层层叠叠,周围还有流动哨,没有出入证根本无法入内。分配到南楼的医生也不是谁都能担任的,要有过硬的资历,并经过严格的医术考察。

    当然,这个请求对程昱来说只是不容易,却不是不可能,有句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他自有他办事的渠道和法子。程昱微微皱起眉,面对唐浩初却依旧是微笑着的,好言好语地问“去是能去,但你可以告诉我去医院的原因吗找杨冬博的原因又是什么”

    唐浩初又抿着嘴不说话了。他其实并不想麻烦程昱,更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否则早就联系郑锐霖和郑家帮忙了。当然郑家厉害是厉害,比起杨家还是差了些,而且郑老爷子已经退下来了,郑锐霖的父亲又不在军区,军队里的事不太方便插手。

    唐浩初总算开了口,认真道“你想要什么条件都可以。”

    自闭症患者就算治愈了,沟通和表达能力和正常人还是会差一大截,所以唐浩初说话总有些没头没脑,但也许是足足五年的大学生活里培养出的熟悉和默契,程昱迅速t到了他的意思,只要你带我去医院,就可以提任何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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