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殿, 气氛十分沉闷, 屋内安静到甚至可以听见针落地的响动。
    “啪嗒”此为木炭燃烧爆裂的声音,也正是这种声音, 叫醒了陷入沉思的叶安。
    看着眼前这对身份高贵的男女, 他平静的开口问道“所以,这次叫我来, 又是为了什么呢”
    “首先,还没感激你救了我女儿。”和氏虽说嘴里道谢,神色却并未有什么波动。
    扯了扯嘴角, 叶安道“不敢当, 救人的是开封府, 我不过搭把手。”
    “大体情况我已听说, 无论怎样, 我和家都记着你, 另外”和氏顿了顿, “你身为英国公长子, 理应继承爵位 ”
    “现在你是害怕这一支断送, 所以让我回去吗”叶安没等她说完, 便打断道。
    和氏不以为意,反而挑了下眉,淡淡道“我想,你大概是误会了假如想要保住爵位,早在三年前家夫亡故之时,我就该去中牟县找你。”
    叶安语塞, 知她说的有道理。
    “国公这种虚名,与我毫无用处。”和氏丝毫不在意当朝天子在跟前,态度甚至有些傲然。
    而仁宗也不放在心上,还在旁边补充道“她祖父是和凝。”
    和凝是唐朝至五代时的大文学家、法医学家。和家更是如今宋朝为数不多的真正世代贵族,就连叶安上课都听过他们的大名,确实瞧不上什么闲散宗室。
    “我观你来京后的所为,再听小女所言,知你确实是个好的。我与赵维宪少年夫妻,不忍他在人世间未留下血脉,况且想来你也知道,只要继承英国公府,你便彻底摆脱出身的困扰,之后无论选择哪条路,都可放开手脚。”
    宋代虽说较之前朝科举制大幅度发展,可寒门学子在官场依旧十分难以出头。便是范仲淹范公,即使家境贫寒,先祖是也唐朝宰相。一个“赵”姓,的确能帮叶安少走许多弯路。
    “听起来似乎不错。”叶安陷入沉思,似乎有些心动。
    和氏见他意动,继续道“倘若袭了爵,你与和家也算是姻亲,有什么困难,和家自然也会出手相助。”
    “大善大善”叶安抚掌称好,正当在场之人都以为要点头之时,他却叹了口气,忧愁道“可是,怎么办呢,我这人大概属于山猪吃不了细糠,想了半天,总归是农家小子这个身份更适合,英国公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你、你”和氏这么久以来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皱眉颇为不解。
    但叶安还未等她开口,便又道“小子不才,也有个问题想要请教夫人。”
    “你问,”和氏恢复到之前的样子,估计是想看看他到底想要搞什么鬼。
    “从夫人的话语中,您与国公伉俪情深,他老人家恢复记忆后,因着不想让您伤心,所以放任后娶的女子儿子不管,甚至连说都没说一声。着实感天动地。”叶安语气夸张,但转瞬间归为平静,直视和氏的双眼道“但倘若我娘并非出身农户,而是一个刺史、不倘若她是一个县令的女儿,你们还会一走了之吗”
    和氏没说话,只冷冷的看着他,心知今日之事十有八、九是没得商量了。
    果然,叶安对着仁宗行了一礼,硬邦邦道“官家,既然事情已经说清了,那学生就先行告退。”
    仁宗无奈的点点头,看着他的背影,语气带着几分埋怨对和氏道“你看,都说了他不会跟你回去,如今连我都被这孩子讨厌了。”
    和氏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叶安离开文德殿后,没走几步便听到身后有人喊了声“哥哥”,转头一看,和雯怯生生的站在那里。不对,现在应该叫她赵雯。
    “你是怎么一眼就认出我的”叶安皱眉,问出了他心中长久以来的疑惑。
    “你,你跟爹爹长得十分相似,不仅如此,我刚到汴梁时,还曾在母亲的书房看见过你的画像。直到那是我才知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个亲哥哥,哥哥”
    “打住,”叶安双手放在前方,做出抗拒的动作“刚刚与你娘说的已经很清楚,这声哥我当不起。还有,”叶安停顿了片刻,迟疑道“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我担心与你在一起时会不自觉想到国公,然后说出什么不好的话。为了避免这样的事,你就当从未认识我吧,告辞了。”
    说罢在宫人的带领下离开此地,留赵雯一个人在原地流泪。
    之后的日子,叶安似乎没有什么差别,照常上课、背书、与好友聚餐。但范纯仁几个总觉得有些不对,理由是安哥儿的脾气不知怎么的变好了不少。平日他们做了什么傻事,叶安总是在旁边疯狂吐槽,有时候狭促到让人哭笑不得。可如今他却经常不自觉皱眉陷入沉思,但询问的话对方也只是笑着摇摇头。
    转眼间便到了年末,因着今年为国子监改革头年,考虑到学生博士们这几个月都比较辛苦,祭酒特意上报朝廷,由往日的十五天假期变为整整一个月。大家还没来得及高兴 ,王安石瞬间又放出个坏消息放假前要年考,所有科目都要参与。
    在经历了一旬地狱般的考试周后,总算迎来了寒假。由于假期很长,许多家里离着比较远的学生都纷纷归乡,其中自然也包括叶安。
    “你真的打算留在这里不与我回去吗”叶安有些无奈的看着眼前的元宝。
    元宝在少爷的注视下,用力的点了点头,“糖厂与胭脂铺只放七天假,假如没人在,这么久怕是会出乱子。春节每年都有,可现在是关键时刻,小的定会替少爷看好。”
    知他说的在理,可心中总不是滋味,毕竟来的时候是两个人一起来的,回去就只有他自己。于是不甘心道“可梅香呢你们兄妹俩还是第一次分别这么久吧,不回去看看吗”
    元宝犹豫了下,但还是拒绝“我们俩兄妹深受少爷与老夫人大恩,不过是这点小事,定要帮您办好才行,否则还有什么脸面待下去。”
    望着其坚定的面孔,叶安感叹,这趟汴梁之行,元宝的收获比自己大多了,整个人都成长了不少。不像他,看似花里胡哨的搞了不少东西,心却越来越迷茫。
    既然对方已经打定主意,叶安也没有再劝,如今他手里不缺钱,直接雇了支护卫,乘马车回家。许是离得近出手大方,再加上是国子监的学生,牙行之人有心讨好,随行之人皆是器宇轩昂的好手,连马车都十分宽敞。
    临行之际,叶安回头望了眼气势恢宏的东京城墙,这几个月经历的事,遇见的人,不断在脑海中回放。最后化作一声叹息,上车离开。
    刘二吃力的推着小木轮,沿着村间小路往家走,在他身边自己的侄子刘希手里拿着四五个篮子,累的气喘吁吁。
    “二叔,我不行了,还有多久才到家啊。”刘希忍不住放下篮子,捶着腿询问道。
    “再走一个多时辰吧。”刘二望了望四周,但暗中皱眉道,前提是你得正常走,而不是如今这样两步一歇。
    可虽说抱怨,却始终不敢在嘴上说。没办法,自打他媳妇孙芳害他爹失了里正的位置,自己这房在家便一直不受待见。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上,还被打发去县里给他哥的摊位打下手,每日忙得累死累活。
    眼看就要过年,必须趁着年前多进些货,好趁机捞一笔。现在正逢忙碌,租驴租牛根本排不上,于是刘二与侄子便帮着往家里抬。今日已经往返两趟,这是第三回。
    刘希到底是年岁小些,有点撑不住了,还开始不自觉的耍上脾气。眼看天就要黑了,伴随着风雪怕是更不好走,刘二无奈,只得与其说别的事,试图岔开话题。
    “希哥儿明年便要从郑夫子那里毕业了是吧,怎么不再读些书。”
    “害,就那点玩意儿,我早就学会了,反正家里也没指着我考科举,随便去酒楼当个算账的也挺好。”刘希混不在乎,他们整个学堂,连去参加解试的都没几个,大部分与自己一样,学会写字便给人打工去了。
    县里的活计也挣不了几个钱,跟摆摊卖货也差不了太多,还不如卖货,好歹是自己做东家。哎,这小子这些年读书也没少花钱,看来我们这农家人也就别想这些花里胡哨的了。刘二心中感叹道。
    而刘希却不知他所想,依旧没心没肺,不停问什么时候能到。甚至开始幻想要是有驾着牛车回乡的能带他们走多好。
    “别说笑了,这时候回家的都是运年货为主,车上必然塞得满满的,况且牛车这么贵,村里哪有人租得起,还不如”刘二话音未落,便听到一阵马蹄声。
    刚开始还以为被侄子说的产生了幻觉,谁知那声音越来越近,很快,一支十几人组成的队伍出现在两人面前。
    那些人身穿大氅,腰间配刀,虽说胯、下骑着的马匹颜色比较驳杂,但也气势惊人。刘希这辈子头回见到马,又是紧张又是害怕。一个不注意,手中篮子掉落,里面的果子滚了一地。
    马上之人未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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