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盐铁之议,吾等说过一段话。”
    “今明主修圣绪,宣德化,而朝有权使之谋,尚首功之事,吾固怪之”
    桓宽是当时的记录者,当然知道是什么,连忙制止刘子雍“这话不能说”
    “事实而已,怎就说不得”
    刘子雍大笑道“夫人臣席天下之势,奋国家之用,身享其利而不顾其主,此尉佗、章邯所以成王,秦失其政也”
    “这句话原本是针对桑弘羊的,而今,可以原封不动送给大将军祝兄,你可以对他死心了。”
    好家伙,这是直接质疑,霍光之所以要对匈奴开战,是因为有野心
    众人缄默,除了这点,他们想不到还有别的可能,这几年,霍家确实是越发飞扬跋扈了,莫非真是大将军生出了不臣之心
    “现在怎么办”
    这件事很快就传了出去,一时间,太学一百多名博士弟子、如弟子和贤良文学咸聚于此,他们来自不同的学派,平日里斗得很厉害,唯一能让他们团结到一起的,便是废盐铁,止征伐了。
    “只能指望圣天子了,天子还是英睿的。“有人提议道“上疏吧。”
    “上疏有什么用,恐怕会被尚书台拦下,根本到不了天子面前。”
    “没错,得喊出来,让天下人知晓”
    “诸位”
    这次事件里,被伤害得最深的祝生猛地站了起来,提了个主意。
    “吾等不如叩阙”
    “叩叩阙”
    哪怕如刘子雍,也被这个提议吓到了,想要拦住祝生,可祝生正在被霍光辜负的气头上,哪里喊得住,大声道
    “汝等可知魏相”
    众人皆答“济阴定陶魏弱翁,举为贤良,参加过盐铁之议,舌辩桑弘羊,使之默然无对,名满天下,当然知道”
    魏相是当年六十多个入京的贤良文学里,唯一不止会耍嘴皮子,还有治才的人,官也做得最大。他以对策高第,为茂陵令,在桑弘羊还位高权重时,便曾抓了其犯法的门客,收捕弃市,茂陵大治。后迁河南太守,禁止奸邪,豪强畏服。
    不过前几年,因为被当地豪强怨恨举报,下有司审理,结果引发了一次轰动朝野的叩阙事件。
    “当时,河南郡的卒戍在长安治水任都官的有二三千人,听说魏相被捕下狱,便在苍龙阙前阻拦大将军,自言愿意多在军队服役一年,来赎河南太守魏相的罪。”
    “河南郡的老弱者有万余人,也守着函谷关,想要进去给天子上书。”
    此事导致朝廷迫于压力,仔细审理了魏相被告一案,让他无罪出狱,再为茂陵县令,再迁扬州刺史。
    在祝生看来,这是舆情倒逼朝廷做出让步的好事,也是他们这些清流贤良能够做到的唯一反抗。
    “大将军欲起大兵伐匈奴,不知又会耗费多少钱粮,有多少骨肉离散,尸骸不返,父母延颈而西望,男女怨旷而相思,此事甚于魏相被捕。”
    “而吾等太学博士弟子、贤良文学,难道连河南郡戍卒、都官、老弱的胆气都不如么”
    “祝生此言甚是吾等叩阙去”
    也亏得是祝生悲愤之下说出,此言极具煽动性,这呼声越来越高,哪怕几个如桓宽般还保持理智的人劝阻,也已经拦不住了,而最先将此事告诉贤良文学们的刘子雍,此刻已经傻眼了。
    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大鸿胪韦贤只是让他来煽动煽动太学弟子,让他们悲愤之余,背地里骂霍光一通,慢慢造势,如此而已。
    但他低估了太学生们的热血,甚至有人提出了更激动人心的口号。
    “董子有言,养士之大者,莫大乎太学。朝廷养士一甲子,今有权臣误国,废轮台之诏,欲重蹈亡秦之迹,焉能坐视不理我愿从祝生”
    “我愿从祝生”
    群体让人的判断变得盲目,仿佛站在人群里,就无所不能。个人的思想被群体的思想所取代,情绪化、无异议、低智商,这就是乌合之众。
    无数只手推攮下,祝生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成了这次运动的领袖,他从未感到如此痛快,振臂一呼
    “吾等这就进长安,于苍龙阙下叩阙,请陛下准许,再开一次盐铁之议,将征伐匈奴的弊端,给诸公和天下人,说个明白”
    而等到午后,当温室殿中,正在喝药的刘弗陵,从匆匆来报的金建处得知,有太学弟子百余人,聚集在苍龙阙叩阙时,登时大惊,连药碗都摔了。
    “谁让他们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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