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旧宫城外, 田畴有些忐忑地站着。他到底是历经风雨的老将,他的神色十分镇定, 除了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衣摆外, 谁也看不出他的不安。

    过了没多久,宫城里迎出了几个人。为首之人十分客气道“田将军,随我进来吧。”

    田畴点了下头,转头朝自己带来的护卫低声吩咐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

    他的卫兵们对视了一眼, 都十分担心田畴的安危,却又倍感无奈已经到这儿了,要是朱瑙真要对田畴不利, 以他们这点人手, 似乎也做不了什么

    于是田畴只身一人跟着那些人朝里面走去。

    这旧宫城是前朝使用的,在这些年的战乱中已经惨遭损毁。朱瑙来到河南后, 又征辟了这里作为临时行宫,用来处理政务。他没有时间修缮宫殿,因此宫城只是被简单打扫了一下,如今房墙砖瓦上仍然四处可见藤蔓壁虎,许多被推倒焚烧的房屋也依然废弃在那里。

    昔日皇城,变作满目疮痍。

    田畴走在宫城大道上,只觉一股悲凉感涌上心头,不由垂眸长叹。

    没过多久,领路人在一处偏殿前停下了,对他道“田将军,请进去吧, 陛下就在里面。”

    田畴略吃了一惊。这里并不是皇宫的主殿,只是一处不起眼的偏殿而已。朱瑙缘何不去主殿

    但他马上反应过来曾经富丽堂皇的主殿是被损毁最严重的地方,如今皇城里还能用的也就只有这些无人问津的偏殿了。朱瑙虽然富裕,却并非奢靡享乐之人,不会把人力物力浪费在这种临时落脚处。

    田畴深深吸了口气,迈过门槛,向殿内走去。

    殿里站着几名护卫,而在殿中坐着的,是一名眉目清秀,相貌和善的男子。他看见田畴进来,站起身微笑道“田将军,久仰了。”

    田畴暗暗吃了一惊,忙下跪行礼道“罪人田畴,参见陛下”

    来之前他曾幻想过朱瑙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想到,朱瑙比他想得年轻不少,也面善许多。他原以为能打下如此基业的人,应是个强悍威严之人。陶北虽然表现谦逊,那只不过是他故意的克制,他内心的强势无人能比。然而朱瑙竟然只是一言一笑,就让人如沐春风,倍感亲切,全然不像个霸者。

    朱瑙亲自上前扶起了田畴“田将军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殿内早就备好了椅子,朱瑙回到原位坐下,田畴也在椅子上落座。

    朱瑙道“田将军愿意归顺蜀国,实乃朕的荣幸。不知将军家人可还安好”

    田畴忙道“托陛下的福,一切安好。”

    朱瑙点头道“那便好。”

    当田畴决定投降后,他向蜀军提了个条件,要求此事不得立刻声张,给他一段时间处理杂事。他的家人还在徐州,他的旧部也大多都在徐州。一旦他投降的事情公开,陶北一定会对那些人下手。因此他先发制人,软禁了陶北安插在河南军队中的所有监军,然后连夜派人前往徐州报信,让他的部下们驱逐了陶北在徐州的所有耳目和势力。直到他收到徐州的回信,说陶北的势力已被清除,他的家人也一切安好,他才公开向朱瑙投降,并放走了陶北的监军回邺都报信。

    田畴决定投降后的配合程度,就连朱瑙都感到意外。曾经投降或加入蜀国的各路人马,在加入之前,无一不是和他提出了许许多多的条件,双方洽谈良久才勉强达成一致。就连谢无疾,也用了很长的时间与他形成默契后才终于加入蜀军。可是田畴却并没有提太多的条件。

    他除了表现出对自己的旧部和家人的安危感到担心之外,似乎就没有其他顾虑了。朱瑙是否保留他的军权,会给他安排什么官职,是否会追究他的过往,这些他都没有问。他就这样爽快地来到洛阳,将自己的护卫放在宫外,只身一人走进了“龙潭虎穴”。

    朱瑙打量了他片刻,和煦地开口“不知关于田将军的那些部下,将军可有什么打算”

    这话的部下指的不是那些各自为政的杂牌军,而是田畴在徐州的旧部。田畴在徐州经营多年,他的影响非常大。只要他一声号令,那些部众极有可能在徐州占领官府、割地自据。

    田畴自然明白朱瑙问他这话的意思是在试探他愿不愿意松手兵权。他镇定道“田某素闻陛下是胸怀宽广、知人善用的贤明君主,相信陛下会善待我的旧部。日后他们若能为陛下建功立业,是他们毕生修来的福分。”

    莫说朱瑙,殿上站着的所有亲卫军听了这话,都暗暗吃了一惊。

    田畴仍然没有为他自己争取任何权力,甚至在这番话里谦卑到了极致。他在陶北手下的时候可是权倾朝野的重臣之一,投诚蜀国后,他竟然完全不争不抢他不是兵败被擒后迫于无奈才选择投降的,他手里明明还握有不少谈判的筹码呢

    众人却不知道,田畴在选择投诚之前,已经把形势和后路想得清清楚楚了。

    其实他在投降朱瑙和为陶北死战到底这两种选择之外,本还有第三种选择,那就是回到徐州,割地自据,称霸一方。但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他很清楚,这不是长久之计。天下大势,众望所归,已经在朱瑙的身上了,他也好,陶北也好,还有江南的陈国,谁都阻止不了朱瑙统一江山的脚步。既然如此,他的反抗和挣扎只能换得几年苟且,却不能得到长治久安。

    而且,在中原沉浮这么多年,看着权力的快速交迭,他很清楚君主的忌讳是什么。他固然可以利用手头的筹码为自己谈一个执掌大权、富贵荣华的身份。可然后呢又能维持多久等到江山一统,就是狡兔死、走狗烹的时候了。他可不是从最初就跟随朱瑙起家的嫡系,也不被朱瑙信任,他这样的半路降将,若还不懂得恭顺克己,那到时候第一个被烹的“走狗”就是他

    田畴能成为陶北手下的大将,他最过人之处并不在于能征善战,而在于他擅长判断形势,并且懂得为人处世之道。他生性并不好争抢,会被卷入派系斗争也只是因为他被太多人的利益裹挟了,而非他的本意。他深知他现在应该担心的,不是要争取多少利益,而是如何才能自保。保他自己,保他的子孙,也保那些忠心耿耿跟随他多年的部下都能有一个善终。

    片刻后,朱瑙弯着眼睛笑了起来“多谢。田将军的诚意,朕非常感动,朕会铭记于心。”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就没有必要绕弯子了。朱瑙又敛了笑容,郑重道“也请将军放心,将军的旧部,朕定会善待。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只要他们肯为蜀国效力,朕待他们绝无成见。只是朕不了解他们,不知田将军是否肯为朕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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