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时候,午聪在一旁偷偷打量着他的表情。他也很好奇朱瑙会写什么,但那信毕竟是给谢无疾的,他不好意思要来看,只能试图凭借观察谢无疾的神色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只见谢无疾看了没几行,神色就变得有些微妙,下眼睑稍稍用力,眼睛眯起。嘴角的肌肉轻微抽动,说不清是要往上勾还是往下撇。

    午聪心里更好奇了,百爪挠心般想知道那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终于,谢无疾看完把信放下了。

    午聪连忙问道“将军,朱府尹在信里说了什么”

    谢无疾仍眯着眼睛,语气有些许不确定“他说他仰慕我”

    午聪“”

    一瞬间,午聪忍不住想歪了。要知道没打仗之前他也算个出身不错的风流公子,给仰慕的姑娘送起东西来一向出手非常大方,有时候还会拽几句酸文腐词给姑娘写信朱瑙如今这举动简直

    当然,他也就稍微想歪一下下,马上就把思绪拽回来了。他问谢无疾“将军从前认得那位朱府尹吗”

    谢无疾淡淡摇头“从未听闻。”

    顿了一顿,又道“我看他信上所写,似乎是有意与我联手。却又并未言明他下一步有什么计划。”

    联手午聪一怔。朱瑙与谢无疾皆是有野心之人,他无法想象朱瑙会甘愿拜于谢无疾之下,更不敢想谢无疾会听命于朱瑙。这二人若要联手倒不是不行,可那得有一个需要他们联起手来对付的敌人才行。然而午聪想不出那样的敌人,只能想到他们接下来都有可能要去争夺京兆府,那时候他们之间就得为敌。

    谢无疾垂着眼想了片刻,没有什么头绪,便道“我先去看看朱瑙送来的礼吧。”

    午聪忙为他揭开帘帐,两人一同向外走去。

    谢无疾走了不多远,便看见前方长长的车队。朱瑙送来的礼太过丰厚,他手下的军需官到现在还没清点完成。而车队的两旁站满了围观的士兵。

    “这是将军又抄了哪家富户么怎么又缴回来这么多东西”

    “什么呀,这是成都府给咱们送的礼。”

    “成都府成都府为什么送我们这么多东西啊”

    “这谁知道啊有可能是前阵子朝廷派去任命成都尹的仪仗队从我们这里过,将军派人护送他们入蜀了。所以新任的成都尹感谢我们,就给我们送那么多东西了。”

    “真的假的我们也就护送了一下,任命诏书又不是我们给的,值得给我们这么多东西么”

    “你问我,我问谁啊反正不管是为了什么,那成都府可真是富裕。随便出手送个礼都这么重,难怪都说那里是天府之国呢。”

    “唉我们什么时候也这么富就好了”

    谢无疾隐约听到众士卒的议论,微微皱了下眉头。

    车队两旁都有士兵围着,但有一个地方围的人最多。只见士兵们里三层外三层围成一个圈,圈里传来乒铃乓啷的声音,像是兵器碰撞的声音。圈外的人频频喝彩“哇厉害”

    午聪听见那声音,还以为有人在械斗,立刻大声呵斥道“干什么呢”

    军队里有规矩,校场上可以比武练兵,但出了校场,决不允许士兵们私下斗殴,否则军法处置。

    围观的士兵们听见声音,扭头一看,见是谢无疾和午聪来了,连忙散开,让出一条通路来。只见被围在人群中间的是两名军需官,他们手里都拿着长刀,只不过一人手中的刀仍是寒光熠熠的,而另一人手中的刀已断成两截了。

    那两名军需官看见谢无疾,忙向他行礼“将军。”

    谢无疾只盯着那两把刀看。

    军需官忙解释道;“将军,我们是在试用成都府送来的武器。”

    谢无疾走进人群,先接过那把完整的刀看了看,这把刀的光泽与他在军库里见惯了的武器显然有所不同。他问道“这就是成都府送来的刀”

    军需官忙道“是。成都府送来的兵器结实又坚固,我们试着用我们的刀与它互砍,砍了几十下后我们的刀就断了。”

    另一名军需官忙将断刀呈给谢无疾看。

    铁五献上改良锻铁的方法后,朱瑙立刻将此法用在了锻造兵器上。这回他给谢无疾送来的五十把刀和五十支矛就是用新法打制出来的。他是刀是锋利的新刀,而谢无疾军中的刀却都是在战场上砍杀了无数敌人的旧刀。新刀与旧刀的对比比当初朱瑙自己在官府里试的还要惨烈。也因此,谢家军的刀只几十下就被彻底砍断了。

    周围的士兵们又在议论纷纷。

    “成都府的兵器都比我们的厉害好多啊”

    “我们要是有这种兵器用,杀起那些叛军来还不跟砍瓜切菜似的”

    “别说我们能拿到这种兵器了,只要别让我们的敌人拿到这种兵器就行也幸亏这是成都府的刀,咱们应该不会跟成都府打起来吧”

    “成都府不缺粮不缺钱,还有这种兵器,真万一要打起来,感觉我们胜算不大啊”

    士兵们正说着话,忽然谢无疾冷飕飕的眼风扫过来,众人吓得纷纷闭嘴。

    谢无疾冷冷道“全部回去休息。”

    士兵们哪还敢多留,没片刻看热闹的人群就散完了,只剩下几个清点物资的军需官。

    谢无疾将断刀丢在地上,吩咐道“尽快清点完。”

    他很少发怒,但他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场。军需官们连大气都不敢喘,连声道“是,是,将军。”

    谢无疾转身走了。午聪连忙跟上。

    直到走出一段路,谢无疾才终于淡淡地开口“他送来这份厚礼,是想动摇我的军心。”

    午聪暗暗捏了把冷汗。先前他得知成都府送了这么一大笔厚礼来,也是非常欣喜的。管那朱瑙到底怎么想的,有人送钱总归是好事啊可直到方才他看到、听到士兵们对成都府送来的礼的态度和议论,他才终于意识到朱瑙此举的险恶用心。

    或许朱瑙也预料到了,他和谢无疾早晚会在京兆府有一战,所以提前使了这么个损招。几千两银子,几十车粮食,几十把兵器。这份礼再怎么值钱,可如果能买到敌人的畏惧与忌惮,那也是再划算没有的买卖啊

    阴损狠毒

    午聪在心里把朱瑙骂了个狗血喷头,可即使他知道这是朱瑙有意为之的,他也忍不住往这坑里跳,心里暗暗担心起来就算现在成都府的兵马还不多,可他们这么富有,招兵买马还不就是转眼间的事情他们有这么精良的武器,在战场上的杀伤力应该很强吧

    他一面想一面走,忽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哎哟”一声扑倒在地。他连忙爬起来,低头一看,原来是他走路的时候心不在焉,踢到栓帐篷的木楔子了。

    他一抬起头,就对上了谢无疾冷冷的目光。他顿感心虚,磕磕巴巴道“将、将军。”

    谢无疾看着他,那双眸色略淡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午聪心虚到直冒冷汗。

    谢无疾最终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午聪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战乱至今,谢无疾虽吃不过少后方的亏,可在前方的战场上,他向来势如破竹,没有遇上过任何能与他匹敌的对手。可那成都府的朱瑙看起来,似乎会是一个强劲的敌人啊

    刘不兴带着五千兵马赶了几天的路,终于快赶到仁寿。

    这一路过来的时候他发现了一桩奇怪的事越靠近成都城,披麻戴孝的百姓就越多。一开始他看到零星几个,以为是这些人家里死了人,就是件正常的事,也没往心里去。可后来路上连着见了好几个,好几个都身着孝服,他这才开始感到困惑。

    难不成最近成都附近发生过动乱,死了很多人要不然披麻戴孝的人怎么会这么多

    既然起了疑心,他就着手下去问。

    不多会儿,手下回来禀报“将军,我刚问了几个人,他们都是为先帝服丧的。”

    “哈”刘不兴简直不可思议,“为先帝服丧先帝什么时候那么得民心了”

    天子驾崩之后,朝廷的确出了昭告,要求举国上下服丧三月。但这种命令也就在京畿附近有效。出了京畿,谁会愿意当回事谁又真能为了这种事到处抓人定罪呢尤其越偏远的地方越不可能会理会这样的命令,毕竟等他们听到消息的时候皇帝的尸骨都凉透了,还服哪门子的丧啊

    除非是什么圣明的天子,受举国百姓的爱戴,百姓们得知天子驾崩的消息悲痛欲绝,自愿服丧。可是先帝显然不在此列,往日里随便进间茶馆喝茶都能听见有人咒骂狗皇帝。

    士兵回答道“我问了那些人。那些人都说为先帝服孝是由成都尹发起的。”

    “啊”刘不兴更加莫名其妙,“朱瑙还下令让百姓给先帝服孝”

    “那倒不是。”士兵道,“据说是先帝驾崩后,朱皇咳,是刚才百姓这么叫的成都尹自愿服孝。他自己服孝以后,成都府的官员们也都跟着他服孝。百姓们见所有官员全部如此,就有很多人也主动跟着了”

    刘不兴“”

    所以不是先帝得人心,而是朱瑙得人心。他披个麻戴个孝,居然弄得老百姓也跟着他学。

    刘不兴皱着眉头骂道“装腔作势给谁看还真当自己是皇室宗亲呢”

    骂完以后,心里不知怎么的忽然生出点疑惑来以往他听到朱瑙身世的传闻,一直都当是妄人扯谎。可如今朱瑙那么主动给千里之外的天子服丧,他的身世,有没有可能是真的呢

    想到这儿,刘不兴忍不住回头问自己的幕僚“哎,你们说,朱瑙的身世到底真的假的啊”

    许竹本张口就想否认,可看着路上走过去的几个孝服百姓,心里也突了一下儿,让他的话没说出来。片刻后,他开始试探刘不兴的态度“将军觉得呢”

    刘不兴就是因为不知道才问别人。于是他又看向贾聪“贾参谋,你觉得呢”

    贾聪神色谦恭“属下不知。”

    刘不兴问了一圈没得到答案,耸耸肩,也不去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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