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瑜有些尴尬,也不知道眼下该是个什么礼数。毕竟算现在的官职,他比朱瑙大得多。他的手掌在身侧擦了擦,将抬未抬,笑道“朱州牧,久仰。”
朱瑙开门见山“徐少尹,我打算接手成都尹的职务,不知你意下如何”
徐瑜一愣。这个他是早就料到了的,不过朱瑙一点弯子都没绕还是让他有些意外。他舔了舔嘴唇,小心谨慎道“这成都尹乃成都府之最高长官,辖地万千顷,辖民百万人,此绝非儿戏。上需应对朝廷,下当管束各州府,事关重大,恐怕要从长计议才行”
眼下朱瑙虽然已经进驻成都,马上也能够拿下成都的行政权力,不过如果他像当初执掌阆州一样草率地直接即位,恐怕会后患无穷。成都尹的位置可不比阆州牧,官越大越难做,多少还得讲个名正言顺。至少是看起来名正言顺。
朱瑙“噢”了一声“这么说,你不反对”
“啊”徐瑜忙道,“我,我不是要反对,只是这个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知道。我也不打算马上即位,有些杂事得先料理好才行至少,要先找到袁基录。”朱瑙笑眯眯地看着他,“我若做了你的长官,想请你照我的意思办事,你心里不会不高兴吧”
徐瑜再次被朱瑙的直白吓得捏了把冷汗。他明白朱瑙为什么会有此一问。先前他虽帮着朱瑙做了不少事,然则他们未曾谋面,对各自的诉求亦不了解。他帮朱瑙,完全有可能是想让朱瑙成为他自己政斗中的一个助力。只是这助力太厉害,超出了掌控的范畴。
徐瑜忙道“不不,不会。若朱朱州牧登上成都尹之位,我愿专心辅佐。”
朱瑙眨巴眨巴眼睛“为什么”
眼下这种乱局,徐瑜身为少尹,本身距离成都尹之位只有一步之遥,叫他拱手让给别人还得心气平和,总得有个道理。
徐瑜想了想,也笑了“因为我因为我有自知之明。我有辅佐之能,却无顶梁之才。”
朱瑙摸摸下巴,对这个答案表示了满意“徐少尹果然是有大智慧的人。”
徐瑜略略汗颜。虽说的确是这么回事吧但一般他这样表达谦虚的的时候,照常理对方不该捧他几句,随后他再继续自谦几句吗就这么理直气壮地接受了是不是有点
而且朱瑙说话怎么每一句都单刀直入难道他这样为官为商的人说起话来不该各种旁敲侧击,由人细细揣摩么这哪里像个大官
总之,这人果真是一点不按照常理做事啊
朱瑙道“徐少尹,你我今日初见,有很多话得慢慢说,晚上在城中摆个宴席一起吃饭吧。不过有件事我得先问问你你可知道袁基录躲到哪里去了”
徐瑜“嘶”了一声“这、这我还真不知道那日军中的消息传来,他知道一旦乱军闯入,他必有性命之忧,所以马上带着他养的五十名武士跑了。”
朱瑙淡淡道“应当没有跑远吧。徐少尹可知道他在成都有何亲眷朋友,或是田产宅邸”
徐瑜想了想,道“亲眷朋友我知道一些,至于袁府袁基录的产业,府中有记录,找出来即可。”
朱瑙道“那现在就去找吧。”
事发突然,袁基录虽然跑了,但应当不会跑出成都。他不会甘心就这么离开,应该正躲在什么地方伺机重掌成都府。
徐瑜见状,也不多耽搁,赶紧找记录去了。
不多时,徐瑜已将记录找来,亦写下一封他所知道的袁基录的亲眷友人的信息一并交给朱瑙。朱瑙接过,转手直接递给虞长明。
“马上让人去找,他不会走远的。”朱瑙道,“若这几处仍找不到,我便写一份通缉令,发到民间,请百姓消息。”
虞长明接了地址,道“不是还有一名少尹也跑了么要找吗”
徐瑜听到此话,暗暗吃了一惊。那日乱军进城的时候,卢清辉原就被袁基录派出去了,不在官府中。后来听到乱军占据官府的消息,自然没敢再回来过。
卢清辉一向与朱瑙不对付,朱瑙的事情他也从中做过不少梗。也不知朱瑙是否同样恨他
却听朱瑙笑道“找啊。查查卢少尹在本地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和田产,去那里找吧。若找到了就请他回来,客气点不,算了,还是打晕了直接绑回来吧。要不然以卢少尹的性子,只怕他宁死不从,咬舌自尽。”
徐瑜“”这的确很像卢清辉会做的事
虞长明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夜晚,虞长明回到临时住所。
朱瑙的住处就在他隔壁,他回来时见朱瑙屋里的灯还亮着,便过去敲了敲门。
朱瑙道“进来。”
虞长明推门走进去,只见朱瑙正在看账本。他的桌上还堆着厚厚的一大摞,全是徐瑜给他送来的。
朱瑙放下账本,道“军队安顿的如何了”
虞长明道“先在城里找了地方住下来了。眼下城里有些乱,等城里秩序恢复的差不多了就让士兵出城扎营。我们带来的那一千兵没什么问题,卫玥那五百人我倒有些不放心。要让他们出城去吗”
朱瑙淡然道“我们来了便马上赶他们出城,只怕他们会有怨气。我会找卫玥聊聊,你也派几名教员给他,帮他一起带兵。”
虞长明沉默。朱瑙这意思,便是卫玥自己招募的兵马以后就交由卫玥管了。他倒不是想争这五百人,只是卫玥毕竟经验不足,再则这五百新兵缺少教化,万一弄出什么乱子怕难收场。可朱瑙用人一向大胆不拘,他既然这么说了,想必也决定了,不会再更改。
片刻后,虞长明道“那徐瑜呢以后你仍用他做少尹”
朱瑙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奇怪“不然呢”
虞长明道“此人城府极深,太过油滑了。当初他竟能把成都府各项机密全都交给你,往后他再交给别人怎么办”
朱瑙这一局赌的是成都府还没有攻入阆州就会因募兵等事自行崩溃,他也赌赢了。这局赌得又大又险,但他之所以敢赌,是因为当初徐瑜给了他多本账册,让他算出了赢面。对于袁基录来说,徐瑜是绝对的不忠。
朱瑙却颇不以为意“良禽择木而栖,名臣择主而事,这不是人间常理么”
虞长明却感到仍担忧“你就不怕他再遇上更好的佳木,更厉害的明主”
朱瑙歪头“咦会吗”
虞长明“”
虞长明“”
朱瑙的意思是没有更好的佳木,更厉害的明主了这到底算自信还算不要脸啊
然而仔细想想,打从他跟了朱瑙之后,纵使朱瑙做事的风格也有令他不满之处。可若说再有什么样的人能把他撬走,他又的确想不出
此人怕是有毒吧
片刻后,朱瑙问道“找袁基录的人派出去了么”
虞长明回过神来,点头道“派出去了。今日时间太短,只来得及查了一处,并未查到。明后日接着查,挖地三尺也一定把那狗官挖出来”
朱瑙又低下头继续看帐了“放心,他跑不了。”
三日后。
袁基录坐在屋中,手边放着一碗放刚泡好的热茶。他端起茶喝了一口,也不知的确是茶水烫人,还是他心烦意乱,抑或两者叠加,他心头的火气被热茶燎得噌噌直起。
“砰”的一声,他狠狠将茶杯掼到地上
正如朱瑙所料,此刻他正躲在成都城内一间偏僻隐秘的宅邸中。那日乱军闯入,他为保命匆匆从官府出来,却根本没有出城。一则城外就是乱军,出去等于送死;二来,他就没起过离开成都的念头。
他是成都尹,蜀地是他的本钱,他离开此地还能去哪里回京城那京城如此混乱,回去做什么朝廷赏给他的财富他不要了么
他本以为那些乱军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在城内烧杀抢掠完了自然就撤了。到时候他回到官府,仍能继续做他的成都尹。却不想那乱军之中竟有一支不乱之军,迟迟不离开,霸住了官府还控制了城门,俨然是有高人坐阵的。他派武士去打探过,那队人足有五六百人,而他只有五十名卫士,实在不敢冒险。
更糟的事情还在后面。他尚未想明白要怎么对付那五六百人,阆州府一千士卒已然进城了。
事情到此便彻底明了了。蜀地的乱相,两万大军的溃散,闯入城中的士兵一切的一切,幕后黑手全是朱瑙
袁基录对朱瑙恨得是咬牙切齿,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可惜以他眼下的处境来看,他现在需要考虑的根本不是怎么对付朱瑙,而是怎么从成都逃出去
把茶杯砸碎以后,袁基录又看到手边那张卫士从外带回来的通缉令。听说朱瑙已经命人全城张榜通缉他。这通缉令写得简直极为恶毒。“凡袁基录下落者,赏银五十两。有罪之人可尽恕其罪,另得赏赐。”
什么叫有罪之人可尽恕其罪这不是摆明了朱瑙知道他身边有人帮着窝藏他,想引诱这些人供出他的下落吗
何其恶毒
袁基录将悬赏令用力揉成一团,正不知要如何发泄,忽听外面传来卫士惊恐的喊声“府尹,外面已经被士兵包围了”
袁基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