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子仪道“听说那伙流民十分狡猾,先烧了庄里的几间柴房,把粮仓附近的庄民都调走了。他们又引走了看守粮仓的守卫,抢了半仓粮食。直到过了大半柱香的时间,才有庄民发现粮仓被劫,那时候那伙流民早就已经跑远了。”
朱瑙与惊蛰愣了一愣,朱瑙顿时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哦”
惊蛰依旧诧异“那伙流民有多少人那些庄民难道被人下了迷药怎会这都没发现”
窦子仪摇头道“我也不知这两日一直忙着,虽接到了刘家村百姓的报案,还没时间查这桩案子的详情。”
朱瑙点头“这样啊”
片刻后,朱瑙撩开车帘,对车夫吩咐道“换个方向,我们去刘家庄吧。”
惊蛰、窦子仪“”
马车在田庄门口停下,窦子仪方才已提前派人传了消息来。倒也没说朱瑙要亲自来,只说州府派人来调查前日的案情,因此庄口已有人等待迎接。
几人下了马车,进了田庄,朱瑙问道“那日偷你们谷仓的人便是从这条路走的吗”
接他们的人名叫刘大头,闻言忙上前道“是,就是从这条路进的。对了几位官差兄弟,怎么称呼”
朱瑙道“我姓朱,你叫我朱兄就好。”
刘大头只以为他是一个普通的官吏,哈哈笑道“朱兄弟,这么巧,你跟我们朱州牧是本家啊”
程惊蛰、窦子仪“”
朱瑙神色不变,笑眯眯道“大头兄弟,你带我们把那些人进庄的路走一遍吧。”
一提起那些抢他们谷仓的流民,刘大头就气得牙痒痒。他一面带着几人往田庄里走,一面咬牙切齿地骂道“要是让我逮到那些混账,我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好容易今年减了税,咱们有余粮过冬,被那些混账抢走了那么多粮食,过冬怕是又要紧巴了。”
朱瑙安慰道“人没事就好。”
刘大头怔了怔,一时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这段时日邻州来的流民频频劫掠村庄,少有智取的,往往都是流血冲突,死上个把人十分寻常。而刘家庄这回只是损失了一批粮食,却无人员伤亡,已是运气很好了当然,那些流民的运气更好。毕竟流民打劫村庄遭到反抗,往往流民的死伤会更惨重一些。
几人走了一遍进庄的小路这是后来庄民们推断出来的。倒也不难推断,庄民们聚在一起盘一盘,当日哪条路上无人一下就盘出来了。
待看完进庄的路,刘大头又带着朱瑙去看了那日起火的几间柴房的位置。
那日流民一共烧了庄里的三间柴房,其中有一间就是刘大头家里的。待这三间柴房的位置看完,朱瑙心里已经有数了。
难怪当日庄民无人发现,这三间柴房的位置选得十分巧妙。流民们进庄所选的路本来就是很少人会走的小路,但很少人走不代表一定不会有人走。而那三间柴房一起火,就把所有可能出现在这条路的人都引走了。
朱瑙道“看守谷仓的人在哪里你们庄上可有人见过那些贼人”
刘大头连连点头“有,有我这就去叫”
不一会儿。几人被叫到了朱瑙面前。
一个中年男子乃是看守谷仓的人,他苦着脸道“那天我听见附近有响动,就跟过去看看。我哪知道已经有人溜进庄里了我还以为是哪家的畜生没看好跑出来了,就跟了一段路,又听见有人喊抓纵火贼,就赶紧过去看。等回到谷仓的时候,谷仓的门已经让那帮混账砍坏了,粮食也被他们搬走了好些实在气死人”
有一个年轻妇人是那日见过那些贼人的。她道“那日我们先听见有人喊起火了,我丈夫便出去救火,我在家里做饭。忽然,我听见外面有动静,出去一看,就看见几个人推着板车,脸都抹得黑黑的,像是被火熏过似的。板车上堆了很多东西,还躺着一个人,在那里哎哟哎哟地惨叫,我以为是被火烧伤的人。那些人见了我,冲我大吼大叫,说火烧得很厉害,已经很多人受伤了,让我赶紧去帮忙救我。我被他们一吓唬,又怕我丈夫也受伤了,就赶紧去看火,也就没在意他们车上的东西”
她悻悻道“那些贼人实在太狡猾现在想起来,他们车上堆的都是我们庄里的粮食,那个被火烧伤的人也是装的。可我当时被他们一吼,整个人都着慌了,竟就被他们唬过去了”
另有几个目击者也与年轻妇人的遭遇类似。在庄里起火的情况下,每个人都慌慌张张的,又不知道谷仓已经被人抢了,虽看到了那几个流民,也都被唬住了。直到得知谷仓失窃的事,众人才追悔莫及。
朱瑙问道“谷仓被窃之前,有异乡人经常来你们庄上吗”
那些流民能如此顺利地劫走粮食,必须对刘家庄的地形十分熟悉。
刘大头忙道“有有有先前一段时日有几个剑州来的人,说是想收购药材,经常来咱们庄上,来了就鬼鬼祟祟挨家挨户地走。现在想起来,肯定就是这帮混账借机打探咱们庄里的情况来了”
庄民们全都义愤填膺的,恨不能赶紧抓住那些贼人,把他们千刀万剐。然而朱瑙越听,脸上的笑意反倒越深,倒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似的。
听到此处,事情的原委已经差不多清楚了。朱瑙答应庄民们会尽快把贼人抓捕,便带着窦子仪和惊蛰出了刘家庄。
走出刘家庄后,窦子仪感叹道“这些流民倒有几分能耐,用来做偷鸡摸狗之事实在可惜了。”
如今时局动荡,为了生计偷盗劫掠的流民到处都是,可大多只知逞凶斗狠地硬抢,或是趁着半夜人少时偷窃,极少有能用计布局之人。也因为如此,刘家庄的庄民才如此粗心,直到谷仓都被人搬个半空才明白出了什么事。
朱瑙“唔”了一声,若有所思道“也不知那伙流民的领头之人是谁,倒是颇有几分将才。”
此言一出,窦子仪与惊蛰皆愣了。他们听完方才庄民所言,也觉得那伙流民十分机灵聪敏。可朱瑙竟给了如此高的评价,用上了“将才”二字
窦子仪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朱瑙看了他一眼,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朱州牧,那伙流民也不过十来二十来人,行事的确机敏,可将才会否有些”
朱瑙挑眉道“窦主簿觉得什么是将才”
窦子仪一时语塞。他虽懂治理民生,却不懂武人之事,这话他一时半刻还真答不上来。
朱瑙脸上笑意加深几分,道“那窦主簿觉得当今之世有将才吗”
窦子仪想了想,小心翼翼道“北方有起义乱军,京师之中有何大将军,全国各地亦有些驻军然而如今天下将乱未乱之际,大将小将皆无功绩,谁当的上将才二字,下官不敢说。”
朱瑙笑道“是啊。乱世出名将。名将不是横空出世,也是战事中历练出来的。我瞧那伙人胆大心细,沉得住气,思虑也够周全。今日十来人,明日百来人,后人就能有千余人。今日能抢田庄的粮仓,后日就能烧敌军的粮草。怎么就不算将才”
窦子仪“”
其实仔细想想,那些人的确不容易。此事听着简单,无非是一出调虎离山计。可纸上谈兵容易,做起来却绝不容易。若无极大的胆色和缜密的考虑,庄民再粗心大意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而且他们能全须全尾地出去,连一人也没折损牺牲,更加不容易。窦子仪不是觉得他们不厉害,只是朱瑙一开口便夸得这么厉害,让他一时有些接受不了罢了。
朱瑙拍拍窦子仪的肩膀“窦主簿,人才难得啊,不要这么苛刻嘛。”
窦子仪“”
朱瑙这话说得轻松,不过仔细想想,其实也有几分无奈。虞长明能以身作则,善于服众,却宅心仁厚,缺了些机敏劲。他是统兵练兵之才,却未必能带兵打仗。而程惊蛰已读了不少兵书,也有了自己的少年班底,可到底年少稚气,亦缺少历练。阆州就这么点大,人才的确很难得。
朱瑙道“窦主簿,你派人好好查查这伙人的底细,务必想法查明他们的身份吧。”
窦子仪深吸了口气,正色道“是,朱州牧,下官必定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