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给朱瑙通风报信,既得罪了成都府。在朱瑙这边,也未必能讨到好,弄不好反而招惹一身猜忌。可是他思前想后,那成都府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他虽未答应陈武,可或许其他人会答应。万一成都府真铁了心要治朱瑙的罪,若朱瑙能提前有个准备,以他的聪明才智未必不能躲过一劫终究,他还是顶着压力来了。

    朱瑙“唔”了一声“是么”

    钱青点了点头,手指因为紧张,已用力攥住衣摆。

    话一出口,他就已经后悔了。他说得这么语焉不详,朱瑙肯定会起疑心啊可有些话他实在不敢说得太明白,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他心里无比纠结,既不想朱瑙出事,却也不想成为共犯。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朱瑙既没有追问他们交谈的详情,也没有询问任何会让他难以回答的问题。他只是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温和地开口“钱青。”

    “啊”

    朱瑙问道“当日我撤了你的主簿,你可会不高兴”

    钱青吓一跳,忙道“下官不敢”

    朱瑙笑了笑“你照实说就是。不必担忧,即便你说不高兴,我也不会将主簿一职还给你的。”

    钱青“”不加后半句,他可能会更高兴一点。

    过了片刻,钱青方才小心地开口“下官没有不高兴真的没有。人人想要高官厚禄,下官也想。可是历经一劫,下官便知,职权与责任密不可分,我自知无大能,实在不敢再担大任如今这职务,倒比当日做主簿时更得心应手,轻松自在。”

    若说他从前尚有几分骄傲自满,然而一封招安令后,阆州大乱,屠狼寨杀进州府,他便是不想清楚也不得不清楚自己的斤两了。他在升任主簿之前,就是统管税收的官员。后来是因做得好,才一路被擢升至主簿一职的。如今被朱瑙贬回原职,的确要比做主簿时顺手得多。

    朱瑙打量他片刻,又道“回头将你理好的账簿和改革意见整理好,一起送来给我看看。”

    钱青一愣“哎”

    朱瑙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他当初将钱青贬去做税务官,不仅仅是因为钱青的招安令犯下大错,也是因为听了他们复刻的谈话,他发现钱青在州府的税收一事上是有清醒认识的。如今钱青沉淀了一段时日,既有自知之明,又更彻悟为官的本质,此人未必不可着意培养。

    朱瑙道“你去做事吧。”

    顿了顿,又微笑道“多谢。”

    钱青愣在原地。良久,他向朱瑙行了一礼,转身回二堂去了。

    转眼,七日的时间就到了,成都府的送礼队伍要离开阆州,返回成都府去了。

    队伍出城的那天,朱瑙带着阆州府的官员们亲自前来相送。

    一路上,陈武都很沉默。不同于来时的趾高气昂,他如今的沉默是一种心情复杂、有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沉默。

    队伍到了城门口,朱瑙一扬手,身后涌出一支队伍,牵着几匹驴骡,抬着几口箱子。

    朱瑙道“使君,为感谢成都尹的表彰与仁厚,这是我为成都尹备的回礼,烦劳使君替我带回。”

    礼尚往来,这本就是规矩,若朱瑙什么也不准备,倒显得他不会做人,或者太过傲慢了。陈武没说什么,回头点了几个人,示意众人将礼收下。

    送到城门,之后官兵仍会护送一段,朱瑙却不会再送了。朱瑙带着众官员向陈武等人行了一礼“恭送使君,一路平安。”

    陈武的手下牵来马匹,要扶他上马。他一脚踩上马镫,犹豫片刻,却又把脚收了回来,转身走到朱瑙面前站定。

    “朱州牧。”他神色复杂地开口,“人终究是要走正道的。”

    朱瑙眉峰一动,笑了。陈武的这句话,不像是一句警告,更像是劝诫,或说是无奈的发泄。

    朱瑙坦然与他对视,平和地道“使君可曾走过别的道”

    陈武一怔“什么”

    朱瑙道“从阆州回成都府,有三条大道可通,十五条小道可走,无路之路更是不计其数。使君若有机会倒可试一试,沿途的风光同样别有一番风味。”

    陈武“”

    他深深看了朱瑙一眼,心中思绪万千,嘴唇蠕动,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最终他缓缓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身走回去,翻身上马。

    “走吧”

    一声令下,队伍开拔,成都府的队伍缓缓走出城门,向辽阔的大道走去,扬起阵阵烟尘。烟尘之中,几人回首,几人摇头,几人附耳交谈,最后渐渐远去。

    朱瑙站在城门口,望着前方远去的人马,神色平静。直到队伍走远,他扭头小声吩咐身旁的惊蛰。

    “你去通知城内的商贾,召集他们三日后在集福楼集合,我有事与他们商量。”

    惊蛰领命,低声道“是,公子。”

    当朱瑙带着送行的队伍转身回州府的时候,惊蛰悄无声息地退出人群,奔着城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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