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帝一事太过顺利,顺利到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也得益于眼前人的放弃。对于元莞而言,她是最可恨的人,哪里会有片刻的温声细语。
    元乔望着,元莞就觉得不耐烦,又无法阻拦,只得背对她着,拿起剪子,继续方才的窗花。
    窗花是周暨教她的,不知怎地,周暨许久都不曾来了,她也没有去问,周暨来去自由,但凭心意。她是废帝,受万人嘲讽,也不愿出去见人,厌恶也好、怜悯也罢,都不喜欢。
    从侧面去看,元莞脸颊消瘦很多,人在病后总会不适,元乔静静地去看,不动声色,时间在眼眸的视线中消逝,她对眼前的人愧疚,却不知该如何去做。
    元莞对她,除去厌恶,大概什么都不剩了。不知怎地,整个下午,两人都不说话,元乔看了她许久,终究一字未出。
    至天黑之际,元莞才剪好一张窗花,是个年字,她拿起来,置于空中晃了晃,成就感很深。
    元乔还是走了,让人送来几册关于窗花的书册,被元莞当着孤鹜的面丢到火盆里。
    但凡元乔所送,都被她烧得干净,孤鹜劝过几次,命在元乔手中捏着,还是乖顺些为好。元莞没有说话,落霞将人赶了出去,从此不让孤鹜踏进来一步。
    初六之际,天色放晴,孤鹜送了两坛菊花酒,道是陛下所酿。
    元莞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在垂拱殿前的树下还埋了两坛,她将孤鹜手里的酒照旧砸了,几月来首次踏出福宁殿。
    孤鹜不知她要做什么,一路跟着,见她走进垂拱殿,吓得脸色大变,恐遇到朝臣,忙让人去寻元乔来。
    元莞只走到树下,细细去想酒坛的方位,撸起袖口就去挖,孤鹜在一旁看着“您要挖什么,臣帮您,用手会疼。”
    “孤鹜你再说一字,就滚回元乔身边。”
    元莞脾气不好,就连粗话都开始说了,骂得孤鹜不敢开口,让人去取了铲子过来。
    元乔今日出宫去了,魏国公主今日设宴,又排了新的曲目,邀她而去。
    元莞挖了许久,冬日里的泥土冻得僵硬,手被磨得生疼,挖到酒后,就置于一旁,再将另外一坛也挖了,而后,当着孤鹜的面,又给砸了。
    孤鹜嘴角抽了抽,这位祖宗的脾气被元乔惯得愈发大了,在垂拱殿前砸东西,她还是第一人。
    砸完以后,元莞满意而归。反是元乔闻讯而回,看着树下的狼藉,良久不语,自己俯身亲自将碎片捡起来。
    元莞挖的坑还在,顺势将碎片又埋了进去,装作酒还埋在树下的模样。
    上元节送去一盏纱灯,上面绘制六幅小人图,比起元莞所画,不知精致多少,元莞接到手后,看了一眼,认出是元乔的画工,转手就丢池塘里。
    渐渐地,元乔就不敢再令人去送东西了。周暨许久都没有入宫。反是元乔,隔三差五去福宁殿里坐坐,元莞从不理她,两人也鲜少说话。
    年后春日里,豫王从行宫里放了出来,临安城大变,元乔自立,他迫不及待地上奏留在京内。元乔未曾答应,两府宰执亦不知两人是兄妹,也一味拒绝。
    豫王赖着不肯走,以身世要挟元乔。
    新帝正处于风口浪尖上,未免生事,将他暂留京城内,直到秋日里,也不见他动身回封地,两府宰执先上奏禀告,元乔终是耐不住,斥令豫王返回封地。
    中秋前夕,豫王怒火冲冲地面见皇帝,面色阴沉,蛮狠道“陛下行事狠毒,对兄长也能下狠手。”
    对于他的疯言疯语,元乔也而不去理会,豫王行事惯来无度,大声嚷嚷也非第一次,她示意殿内小宫人退出去,孤鹜被留了下来,淡淡道“你为藩王,该回封地了。”
    “陛下为逼我回封地,手段狠毒,在行宫内下药使得”豫王涨红了脸色,羞愤欲死,指着元乔气得话都说不全了。
    “行宫内下药”元乔不解,行宫内的事都是元莞一手安排,她转身看向孤鹜。
    一侧的孤鹜被她一看,不觉垂眸。元乔明白过来,道“我并不知晓此事,想来另有缘由,我着人去查,会给你答复。”
    “答复,我要答复做什么”豫王暴怒,见殿内还有人,羞得说不出话来,将孤鹜也一道赶了出去,额头青筋凸出,怒道“你同文宗一般阴狠,他害死父亲,你却想我断子绝孙。”
    元乔听得不明,“你是何意”
    “药里放了绝子的药。”豫王怒不可遏。
    元乔惊得说不出话来,又不能说出是元莞所为,起身劝道“你膝下子嗣多,长子都已弱冠,哪里会绝后,或许是太医药方出了缘故。”
    豫王得她好言语,这才安静下来,话题一转道“陛下留着元莞作甚,未免夜长梦多,不如赐死为好。”
    豫王心胸狭窄,自私贪婪,元乔知其品性,也不多话,“元莞并非是先帝血脉,杀了也不算是为你父亲雪恨,你不如早日回封地的好。”
    “你我兄妹,我不该留京帮帮你吗你若怕担名声,我替你动手就是,一个孤女罢了,也值得你与御史争执。”豫王不信她所言,元莞并非先帝所出不过是搪塞天下人的借口。
    元乔眉眼拧起,不耐道“藩王回封地是祖制,就算是我,也无法去改,朝堂上下多少人对你不满。”
    豫王面露阴狠之色,见不得她颐气指使,冷冷讽刺“祖制虽好,可你莫要忘了你并非文宗一脉,臣民若知晓你是私生”
    “豫王不必威胁我,你大可试试,且看臣僚信不信。”元乔也不多言,回身走至案后,不再多言,赶客的意思很明显。
    豫王心中不甘,愤恨离开。
    须臾后,孤鹜入内,禀起豫王被下药一事“那时臣奉、奉福宁殿主子的意思,让太医在药内下的药,是她见豫王缠着陛下不放,这才出此下策,且豫王膝下三子五女,想来无子嗣也成的。”
    元乔笑了笑,无奈摇首“此事忘了,是太医开错药方,你若透露出去,豫王必然会置你于死地。”
    “臣明白。”孤鹜忐忑,见陛下无意计较,擦了擦脸上的汗,屏息退出殿。
    元乔想起豫王的话,指不定真的会仗着她的权势,将手伸入福宁殿,她唤来侍卫司统领,将福宁殿外的守卫又加了一重,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去。
    时隔一年,福宁殿早已成了禁忌,群臣不敢问,元乔身侧的宫人不敢提,落霞警惕不少,感觉殿外的守卫多了些,不知发生何事,心中惶恐。
    元莞得知后,笑话她“当日让你走,你不走,现在怎地害怕了”
    落霞撇嘴道“我去问问孤鹜,他在御前当值,必然知晓什么。”
    “莫要给他惹麻烦,守卫罢了,再多些与我也无关,我又不会出殿。”元莞不放在心上,手中的竹篾穿过画纸,她学着做了纸鸢,待天晴就去殿外玩。
    落霞被她这么一说,也安心下来。元莞并非爱玩的性子,为帝时就耐得住凄苦,日日读书学着看奏疏,眼下得空,也不觉得孤寂,自己总能玩自己的。
    她转身就走,想起一事,迷惑道“永安侯好像很久没有来了。”
    “大概成亲了,无暇来这里。”元莞随口应一声,手中的笔尖蘸着蓝色的墨,细细地描绘兔子的眼睛,这般突出的颜色,让落霞吃惊“兔子眼睛是红色的。”
    “我喜欢它是蓝色的。”元莞回一句,而后将手中的萝卜画成黑色的,她笑了笑,“本就是黑心。”
    落霞皱眉,这是脑子坏了
    元莞的纸鸢在秋日里没有放出去,今年的雨水格外多,阴雨绵绵,地里的庄稼都跟着烂了,不知哪里来的谣言,道是星象怪异,岁星逆行,冲撞紫微星,是大凶之兆。
    朝廷为此事争执不休,元乔也许久没有过来,元莞乐得自在。
    冬初一场大雪,压垮了殿前大树,厚厚的积雪铺就一地,福宁殿的宫人少,也无人去清扫,元莞看着断裂的枝干后,在树下走过一阵,空阔的雪地里留下的都是她的脚印。
    元乔来时,她依旧站在树下,穿得单薄,似是秋日里的衣裳,鼻尖冻得通红,也不知晓回殿。元莞似是感觉到什么,转过身子,就看到元乔缓步走近。
    “你往外走走,莫要站在树下。”元乔伸手将她后拉,断裂的树干随时都有可能塌下来。
    她方触碰到元莞,元莞就避开了,与她保持几分距离,扬首看着树干“陛下金贵,还是离远些为好,指不定砸下来,就刚好砸到你了。”
    一年多了,嘴巴还是那么坏,元乔淡淡一笑,见她脸色通红,好心道“外间冷,你早些回殿。”
    “陛下早些回垂拱殿。”元莞不应她,反又走近几步,偏偏与元乔逆着来。
    元乔走近两步,拦着她“回去。”
    元莞抬眸,眼中涌起厌恶与反感,也不加掩饰,“元乔,你可知惺惺作态一词”
    元乔面色遽变,这么多时日来,元莞总是元乔、元乔的喊她,都是在最厌烦她的时候,偶尔讽刺她还会喊一声陛下。
    周身血液仿若被冰雪凝结,四肢僵硬,她不好与元莞计较,唇角咬出浅淡的痕迹,踌躇许久才望着她“元莞,你恨我”
    “不恨,烦你罢了,你我各司其职,你为先帝、为大宋筹谋,我只想保命。我应该感激你,留下我的性命,好让我多看一看人间的景色。”元莞语气散漫,说话的功夫,都已经围着树干走了几圈。
    “之前你说、你说”元乔难以启齿,如鲠在喉。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抽到最大的红包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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