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迷蒙中醒来,发了会儿呆, 元乔这才反应过来, 唤来宫人将粥食端进来, 见她睁眼不说话, 低声道“太后在偏殿休息,陛下可要见一见”
    元莞眨眨眼, 沉默不语, 莫名抵触。
    元乔这才心安,若她想见,自己将太后赶走,就是罪人了。
    万籁俱寂,鸦雀无声, 宫人的脚步声纵是很轻,也清晰地传入耳朵里。元莞见不到落霞,微微不安,皱了皱眉, 浓密的眼睫颤了颤, 元乔适声道“落霞累了,我命她休息去了。”
    她伸手扶起元莞起身。元莞手臂没有力气, 也不再挣扎,依靠着元乔,触碰到伤处,疼得一抽,元乔就顿了下来, 继续将动作放得更轻。
    元莞的眼眸却在此时亮了起来,元乔留下照顾她的
    这个欣喜又美妙的想法在心里生起,她抿着唇角,小心翼翼地觑着元乔淡漠的神色,倩影婉转,举止间高洁又添作一股烟火气息,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或许她自幼习惯于宫人的照顾,谨慎而麻木,就像木头人一般,眼前的元乔不同。她喜欢她,觉得她比宫人好看多了,照应得更好。
    元乔不知小皇帝脑袋里稀奇古怪的想法,从宫人手里接过米粥,指腹抚过碗壁,温度恰好,想而未想,就喂给小皇帝吃。
    元莞不知为何她突然间温柔了,但喂到嘴边的粥,哪里不吃的道理。她张口吃了,元乔喂一勺,她就吃一口。
    不知不觉,碗里就空了。
    殿内烛火旺盛,烛影重重,元乔抬眸,就见她鼻尖渗出细密的汗水,以手贴了贴她的额头,湿黏的感觉,让人不舒服。
    忽而想到黄昏时落霞给陛下换衣裳,想必她走后,落霞就顾及不到此事,她担忧道“陛下可是觉得难受”
    若不难受,怎地那么多汗。元乔知晓皇帝的性子隐忍,疼了也不会说了。
    元莞不答她,她身上哪里都难受,尤其是被汗湿透后,心里却是喜欢的。
    皇帝今夜不说话,元乔也拿她没有办法,忽而想起祖母德惠太后曾说过,孩子惯爱哄的。
    殿内缄默无声,元乔见她精神尚可,令宫人去取了衣裳过来,低声道“臣替陛下擦洗下,换身衣裳,或许会好受些。”
    已近三更,殿内却忙碌起来,就连守候的太医也过来诊脉。小皇帝不发热,唯恐伤口发炎,太医不敢疏忽,陛下手臂若留下遗患,便是他们的责任。
    太医在殿内忙碌半晌,诊脉又看伤,元乔在旁看着,宫人将衣裳取来,放置在一侧。
    至天明时,太医才退下,斟酌药方,询问大长公主,药量如何定。
    元乔不喜,道“我又非大夫,问我做甚,你们是太医,商议最适合陛下的药方来。”
    太医为难道“陛下是天子,药量不对,留下遗患,臣等就是罪人。”
    留下遗患元乔的脸色变了,这才抬眸看他“那便是整个太医院的责任,陛下身份贵重,若手臂不好了,太医院的太医都会有罪责。”
    这些年来大长公主压制皇帝习惯了,群臣对天子的态度略有疏忽,就连苏闻之前择婿时也看轻皇帝,不难保这些太医也与苏闻一样,故而元乔先将话说大了,吓一吓他们。
    太医被吓到了,斟酌一番,道“今日问过太后,太后则道用量迅猛些,务必治好陛下的手臂,可如此臣担心陛下身体受不住。”
    太后是皇帝母亲,有言在先,太医生了推卸责任的心。皇帝身体自幼时就不大好,登基后也常染病,太医们聚集在一起,也不知用量是温和些还是迅猛些。
    元乔的心思都在皇帝身上,闻太后的话后不觉厌恶,试问太医“若温和些又当如何”
    “陛下的手臂就会恢复得慢些,且看陛下的伤口,剔除碎屑后,伤了筋骨,臣不能保证”太医吞吞吐吐,低头看着地面。
    元乔顿时明白过来,温和些就不能保证会不会留后患,若照太后所言,皇帝的身体不如常人,只怕手臂没有好,身子就被拖垮,伤了根本。
    “温和些,以陛下身体要紧,另外太后有何吩咐,先来问孤,而后再定夺,可明白”元乔道,她不必给太后留颜面了。
    太医常呼出一口气,躬身退下。
    内寝的元莞睡不着,望着虚空,宫人给她擦拭了身体,换过衣裳后,确实好受很多。元乔走近后,见她无睡意,缓步近前,凝视她一番,想起太医的话,心中亦是担忧。
    元莞察觉她近前,转首道“大长公主留下照应朕,是为了感激吗”
    人清醒了,话就不好听,元乔不与病人计较,在榻前坐下“陛下觉得是感激,便是感激。”
    元莞不满“朕当大长公主会以身相许。”
    似是被她调戏的次数多了,元乔也没有初时的窘迫,目露自然,唯独耳尖红了少许,再见元莞虚弱的神色,羞涩淡去,认真说了太医的话。
    元莞没有太多的感触,幼时这些话听得太多了,笑了笑,道“幼时我病得昏沉之际,就听到太医说大话,答我身子不好,用药扛不住,再不醒来就会死。”
    那时,她还能听到先帝大发雷霆的声音,先帝虽说不大喜欢她,可到底日日想着她的。亦或是膝下仅有她一人,物以稀为贵,她就显得很珍贵了。
    那时候觉得先帝是待她最好的人,长大以后,方觉得讽刺,先帝哪里是待她好,是除她外没有子嗣了,没有办法才关心她的身体。
    就好比是太后,将她当作棋子,只要她活着就成,活得好与不好,都不会在意。
    想着,唇角多了抹讽刺的笑,元乔瞧见后,莫名感怀,“陛下年少,居于宫廷,不知外间的美好,臣、臣算不得什么。”
    元乔想说自己不好,且她母亲是伶人,得德惠太后庇佑,才活了下来。剥去大长公主的身份后,内里是不干净的。
    元莞不解,眸色里漾着澄澈。元乔觉得难堪,侧身看着烛火下自己的身影,喉间苦涩,轻声道“陛下是天子,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元乔难得正视这个问题,令元莞大吃一惊,呆了呆,歪头去看元乔,发觉她并无太多的情绪,很是淡漠,她不觉沮丧。
    元乔惯来冷硬心肠,这是她多年得来的道理。幼时她见宫人凄楚,被责罚,欲去搭救,元乔却不肯,绝情道“有错当罚,并无不对。”
    元乔性子冰冷,并没有什么女子心软,相反,她在官场上经营多年,手段强硬之狠,苏闻都比不及。这么多年来,她都习惯了,唯独那夜,元乔在她身旁婉转,媚态毕现,身子娇软,与平日里相差甚远。
    她这才隐隐感知,元乔不过是外表冷了些,其实与寻常女子无异,亦可温婉亦可缠绵。
    元莞不觉得自己有错,反问道“大长公主可想过,有朝一日朕亲政,利用权势,将你拉入后宫,置于中宫之内。”
    皇帝神色认真,眉眼舒展,笑意不露,令元乔心口一揪,她摇首道“不会有那一日。”
    “为何不会有”元莞问。
    元乔坚持自己的想法,转身凝视皇帝,眼尾微微上勾,不动怒,反多几分平和的笑,柔声道“陛下才十六,走错了路,眼下不知错。等亲政后,见识多了,待回头之际就会发现现在的执着很可笑。”
    好比周暨喜欢皇帝,出宫后年岁久了,与陛下分离时日多,再遇见其他人,就会渐渐将皇帝忘了,想起君君臣臣之间的鸿沟。
    元莞想得不深,认为喜欢就足够了,未曾想到以后的事,少年心性炙热,等冷却以后,就会放弃现在的执着,认真做皇帝。
    元乔心平气和,耐心也很好,在小皇帝面前也不摆长辈的架势,亦没有权臣的压迫,语气舒心。
    元莞被这么一劝,眼里闪过迷惑,她好像被元乔看低了,认为她是一经不起考验的人。她有些生气,道“那夜我都不知为何会伸手,手的反应比脑子更快。”
    她想说,她对元乔是认真的,不是玩闹。
    元乔不生气,淡淡一笑,那般紧急的时刻,有一息犹豫,就会抓不住她。
    “你笑什么”元莞炸毛,朝堂被人轻视也就罢了,私下里元乔还是看不起她。
    皇帝不高兴,更似孩子,也很单纯,元乔疲惫之余觉得很舒心,不要担心对方在筹谋什么。
    她不知不觉地伸手戳了戳皇帝气鼓鼓的脸蛋,再说下去皇帝又得翻脸了,改口道“臣笑陛下单纯,你我敌对,你竟不顾性命救敌人,这种想法要不得。”
    “你与朕当真是敌人这些时日以来,朕在两府里安排的人,都很顺利且朝臣都以为那些人是大长公主安排,而你并没有否认。”元莞并非矫情之人,元乔的好,她都记住了。
    元乔惊讶“臣不知陛下在说什么。”话说完,又恐皇帝多想,便道“太后道高阁之事,是陛下的苦肉计,陛下拿自己身体开玩笑,怕是不好。”
    元莞冷笑,太后这么快就开始有动作,今非昔比,她已然不惧,朝元乔揶揄道“苦肉计也是不错,那大长公主上当了吗觉得此计可行”
    “此计愚蠢,不妥。”元乔认真点评。见过皇帝手臂上狰狞的伤口后,太后的话显然不可信,且太医亦又言,倘若治不好,手臂都会废,这出苦肉计不值当。
    “大长公主都未曾上当,固然是愚蠢的。”元莞看着元乔温和之色,也不气了,难得的温柔,提旁人做什么。
    元乔道“陛下如何知晓臣未曾上当”
    元莞弯弯眉眼,虚弱之色散去些许,也不怕激怒元乔,漫不经心道“你都不以身相许,怎会上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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