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觐见陛下,我定要将你跋扈之行诉诸陛下和太后,你你等着。”
    朱晏亭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而后,轻轻移动脚步,展露了通向内殿的一扇凤尾金屏
    在谢白真诧异的目光中,轻声道“何必等他日,去吧,陛下正在内殿歇觉。你方才声音这样大,他应该听见了。”
    谢白真觐见的时候,朱晏亭一直在外面没有进去,只是执起一卷书倚在侧殿的画石蕉叶榻上慢慢的翻开。
    大殿里安静的可以听见更漏窸窸窣窣流唰的声音,暮色逐渐浓重,远处幽微嘶哑蝉鸣也悄然中止了。
    摇曳在画石缱绻千重如云雾一样纹路上的灯影越来越厚重。
    朱晏亭视线缓缓挪移字句之间,心却如浮在画石上风中蕉叶,随云雨侵扰,忽上忽下,忽卷忽张。风来得大不至将蕉叶连根拔起,小也不至盘旋轻绕无从察觉,而是有些恶意的拂过叶边、包拢它,摧抚它。
    她无法脱出于这奇异的感觉之中。
    自昆明台次日、皇帝晋封李弈为执金吾的消息传来后,这样的心绪就时常浮现,怪异难明。
    未待她厘清究竟,齐凌又以拔擢李弈圣旨中那句“受彩雉所惊”为故,堂而皇之住进椒房殿让皇后照料他“养病”。
    她不得不殚精竭虑侍奉应对,更无暇去深斟细酌。
    如此大方放谢白真进去,也是对他模棱两可态度的一个试探。
    此刻她亦只是在处理谢白真的当头寻出一角闲暇来,盯着步摇倒映在书卷上的影,一字未读,怔怔不语。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外面通传说是谢夫人已觐见出来了,鸾刀疾步趋来,在她耳边小声道“陛下震怒。”
    手一僵,关节微白,捏在书册边。
    过了片刻,曹舒快速走了出来,眼看要去宣旨。
    朱晏亭向鸾刀使了个眼色,鸾刀去而复返,道“两道圣旨,一道是谢夫人接,禁足两个月,罚俸一年。”
    朱晏亭握紧书卷“还有一道呢”
    “给殿下您的曹阿公从兰林殿回来以后即宣。”鸾刀欲言又止,迟疑道“看曹阿公的样子、像是发落,殿下且先存个念。”
    朱晏亭下意识抬起头望向她寝殿的方向。
    鲛绡重重,金屏生冷。
    她搁下书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又止住了。
    为何不先就近就尊先宣她的旨意,却要先绕道去兰林殿,不消说,必是皇帝的意思。
    待要直接进寝殿去问,这些日子齐凌的君心难测、喜怒无常实在也令她生出了畏惧回避之心。
    朱晏亭站在原地沉默片刻,面上渐露一自嘲笑意,轻吸口气,转身取来玉钩,掀开博山炉的一角,平整烟灰。
    灰上横七竖八。
    寝殿门口,金屏上凤鸟的眼睛,静静看着她。
    从曹舒去兰林殿宣旨,到他急匆匆的赶回椒房殿,足足过去了半柱香的时间。
    这个时节夜间逐渐凉透,而他依旧满头大汗,背心洇出一滩深色,他未来得及歇口气,只把巾帕在手上擦了又擦,手上汗干透了,方执着节屈身进来找朱晏亭宣旨。
    朱晏亭已敛尽表情,面沉如水,依制行礼。
    曹舒道“传陛下口谕,皇后驭下无能,放任六宫,至婕妤谢氏嚣张跋扈,言行无状,罪同渎职,罚俸半年。”
    朱晏亭怔住了。
    令她焦心如沸等了半晌,就这
    她一时觉得脑海极乱,所思所想混沌滞涩,又有些想笑。
    “陛下还有句训话,令奴婢通传有些不不殿下、要听么”
    曹舒抬起头,面上挤满为难的褶,小心翼翼的问。
    朱晏亭此时只觉得再听到什么都不奇怪了,艰难启口,干巴巴答“你说。”
    曹舒清了清嗓子,姿态还是前倨后恭,低垂着头,一字一字,缓缓说道。
    “什么人都往朕的寝殿放,皇后怎么当的告诉她,印绶不用,就给朕交回来。”
    曹舒说完,立刻解释道“陛下那时才睡醒,又被谢夫人胡搅蛮缠一通,绝非真要褫夺印绶殿下切莫往心上去。”
    “”
    朱晏亭木然挥手“知道了。”
    曹舒敛了麈尾搭袖间,侧过身去。
    “那就请殿下入内,领旨谢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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