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清风飒飒,林木沙沙而动, 鸟雀声渐远, 白云漂移,遮蔽暖阳, 霎时透光的狭小斗室变得片阴沉。

    只有青钰头上的金钗熠熠生辉, 昭示着滔天的权势富贵。

    废太子李昭允端坐在炕边, 身洁白锦衣, 青丝被丝不苟地束起, 只是手脚俱被铁链锁着,昭示了他的困窘。但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 他仍旧温和疏淡,气质清冷,风姿秀美, 漆黑的眸子看不出半分情绪, 只这样淡淡地打量着她。

    许久,他微笑道“你来了。”

    青钰颔首,“我来了。”

    “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哥哥。”

    “任何无书不得擅入宗府, 包括宗亲。”李昭允柔声道“阿钰,你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她全然不在意他的提醒, 只兀自拂袖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抬头看着他, 嘲讽道“哥哥还是好好担心自己吧。”

    屋内不曾点灯,借着微弱的天光,这么多年来, 青钰头次好好打量着自己这位哥哥。

    最后次见他,是他手戴镣铐的样子,他在她的奚落下登上了马车,背脊依旧挺得笔直。身为败者,他神态冰冷,被人轻践侮辱,从高处跌落尘埃,还在努力而徒劳地保持着那份骄傲,实在令人觉得可笑。

    他如今变了些。

    脱离了权势的熏陶,他的眼神宁和不少,重新变回了气度高华、处变不惊的模样,棱角分明的脸半隐在黑暗,眸子像是最剔透的黑琉璃,尘不染,干净而柔和,好像不会再有什么外物可以动摇他半分。

    也是,被关押在这里三年,若没有非同常人的心性,定会发疯的。

    青钰上下打量他,笑道“哥哥看起来瘦了不少,怎么,这里的侍卫没有伺候好你也是,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做起阶下囚来,滋味肯定很难受吧”

    李昭允叹了声,“阿钰,你还在恨我。”

    青钰脸色微变,冷笑了声。

    她抬了抬下巴,冷笑道“从前恨,但是现在,我不恨你,个低贱的阶下囚,没有让我恨的资格,你从前决定要对我下手之时,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

    李昭允微微敛目,长睫低垂,缄默不语。

    她见他不说话,心底蓦地腾起股极致的怒意,拂袖起身,快步走到了他跟前,伸手拽住他的衣领,俯身冷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无可辩驳了被至亲背叛的滋味如何你给我说啊”

    男子衣衫单薄,身形消瘦,被她如此拽,便顺势抬起头来。

    他淡淡道“你说这么多,分明就是还没有放下,我日不死,日难消你心头之恨。”

    他越是神色平淡,越是将她激怒,他是她的哥哥,何其清楚妹妹的性子,看着她阴鸷的眼神,便知她对自己恨到了骨子里。

    她金钗云鬓,盛装而来,向他炫耀示威,想将他踩在脚下,看他痛哭流涕,后悔莫及。

    青钰微微喘着粗气,冷冷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她却忽然奇怪地笑了声,放开了他的衣领。

    她不能失态,她现在是胜利者,胜者对付手下败将,有的是办法折磨他。

    她慢悠悠地重新坐了回去,拍了拍手,外头的侍卫闻声,将手的托盘送了进来。

    李昭允转目看去,眸色微动。

    那托盘上,排排罗列着各种刑具,皆是微小之物,折磨人于无形,又不容易让外人察觉分毫。

    青钰微笑道“我的好哥哥,选样吧。”

    章郢那厢跨出公主府邸的大门,宗临已飞快地迎了过来,焦急道“属下怕被公主认出,实在只能等在府外,世子快回去看看吧大事不好了,属下方才才得知,王妃昨夜连夜召见了属下的兄长”

    章郢闻声,眼皮跳,狠狠皱眉道“你说什么”

    宗临的兄长宗扈,曾是平西王府的家奴,因骨骼清奇,能善武,年少便能以敌百,甚为勇猛,三年前平定姜淮叛乱,战功卓著,鸣惊人,随后又几次镇压哗变,战功彪炳,如今正任淮安军军统帅。

    平西王章遂虽在开国之初就被收回了节度使的位子,改封王爵,但说白了,整个青豫地区暗的节度使仍旧是他,本地刺史贺敏表面上由朝廷敕封,实际上也是章遂举荐的人,宗扈对平西王家万分忠诚,更是从小伴章郢长大的,如今王妃召见,自然会立刻去见。

    但这个时候召见宗扈做什么

    这个时间太巧合了,阿钰刚刚抓到了方颂,母亲昨日早便送了信给贺敏,言语之内,全是针对阿钰。

    针对阿钰

    章郢来不及多想,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王府。

    路程不短,他坐下良驹拂云乃是汗血宝马,日千里,不过小半日,章郢便风尘仆仆地回了王府。

    平西王府外侍卫林立,巍峨大气,世子爷归家的消息传得很快,随后府内管家率仆役出门迎接,章郢却直接越过他们,径直去往王后所在殿阁,将众人悉数抛在身后,又沉声下令,“都不许进来。”

    屋内昏暗,股幽香蔓延,身后大门重重阖,章郢跨入殿,转身看去,便看见帘后坐着位妇人,正坐在梳妆镜前,身后站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正低头拿着玉梳帮她梳理发髻,边梳着,边轻笑道“姑姑头发顺滑,并无丝白发,若是这样走出去,也状似十七岁呢。”

    少女声音轻轻细细的,音色婉转地宛若枝头黄鹂。

    妇人轻叱道“数你嘴儿最甜。”

    少女正要说话,余光却瞥见了走过来的章郢,面色微微讶然,随即又立刻欢喜地低下了头,福身低眸,柔声道“纤儿见过世子表哥。”

    章郢看也未看她眼,径直掀开了帘子,广袖带起了阵冰冷的风,谢云纤莫名瑟缩了下,惴惴不安地抬头看着他,脸色微微泛红,却听他沉声道“下去。”

    谢云纤迟疑片刻,只好依言退下。

    脚步声渐远,直至屋内只剩下二人,平西王妃并未回头,只看着镜子长子挺拔的身姿,淡淡道“终于舍得回来了”

    章郢抬手向母亲行了礼,清淡道“孩儿在外处理公务,母亲见谅。”

    王妃微微笑,转过身来,双眸柔和地凝望着他,忽然幽幽叹道“你呀,和为娘独处,也这么讲究礼节作甚这几日在外过得如何绪儿呢可有同你道回来”

    章郢淡淡道“孩儿回来办完事儿便走,阿绪还留在那里,不曾随我回来。”

    话音落,王妃的面色变了变。

    “你还要走”她起身,快步走到章郢跟前来,拉着他的衣袖上下好好瞧了瞧他,又柔声道“你从小就喜欢在外头,不恋着家,怎不多呆几日近来你纤儿表妹来王府陪着我,她打小就喜欢你,你何不多与她处处你如今年纪不小,尚未成家”

    “母亲。”章郢打断她,字句,慢慢道“我有妻子,明媒正娶,三书六聘。”

    此话出,王妃原本还温柔的神色,蓦地僵硬下来。

    那算哪门子妻子来历不明,成婚时上无高堂作证,下无族谱玉蝶,又算哪门子堂堂平西王府的世子妃

    王妃盯着自己的儿子,这件事上,她次次企图给他台阶下,可他意志坚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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