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地告诉自己应该那般做了,日子一久,便也真能在心头留下了印记,江言恒对罗姑娘的感情就是如此。
    连他自己也分不清真假。
    在那乐楼里,张二爷几人轻浮罗姑娘,江言恒出手杀人时,他也分不清自己是为了报救命之恩,还是心疼那个人。
    后来陈温和江沼都曾问过他,“悔吗。”江言恒均是回答,“不知。”只记得那日张二爷当着众人的面出言侮辱罗姑娘时,他没有半丝犹豫,便要了那张二爷的命,没有计较后果,没有去想他这般做了对江家影响如何,又或是虞锦会如何想。
    张二爷笑着对众人说,“本以为只是个卖艺不卖身的贱人,却没想到拿钱买来了个赔本货,也不知道被多少人骑过,就是一破鞋,你们稀罕你们拿去玩就好”
    在那一刻,江言恒只想杀人。
    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为了救他而失了身子的救命恩人,他一心想要拯救的人,他费尽了心思要将她从那深渊里提出来,他不断地劝说她,让她勇敢地面对这个世界,然待她一走出那座青楼,便被世人毁得支离破碎。
    杀人时江言恒是混乱的,分不清到底是同情,还是报恩,还是爱,然罗姑娘一死,倒在他怀里的那一刻,江言恒的心就稳了下来。
    他喜欢罗姑娘,必须喜欢。
    事情出来后,江家的大夫人找上门来,问虞锦愿不愿嫁,虞锦点了头,后来虞锦身边的丫鬟问她,为何非要嫁,虞锦说,“我这辈子除了他从未想过嫁给旁人,守了十几年的愿望,临到头了,怎么也得圆了这梦,他想放的干脆,想去履行他的救命之恩,而我也一样,为了娘为了虞家我必须得嫁一回,咱们这般也算公平了,至少在这桩婚姻上彼此都生了杂念,他想一人独善其中,徒留我一人伤怀,我又岂能给他留一条宽敞的路来,容他轻轻松松的脱身,要难受,两人就一块儿难受着吧。”
    那丫鬟红着眼,又说,“等姑娘进了江府,世子再在姑娘跟前认个错,姑娘便同他好好过吧。”
    虞锦却笑了笑,眸子里的光犹如照进了一汪冷月,轻轻地说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认错。”
    认了错,那罗姑娘的死又算什么
    罗姑娘救了他两回,最后一回还送了命,他想报恩,恐怕这辈子都报不完了,人死了,他又如何去还,而唯一能对罗姑娘报恩的东西,如今却只有她才能给他。
    多讽刺。
    那之后,虞锦很少再听到江言恒的消息,直到江家的二姑娘办酒席,虞家人去吃了喜酒回来,虞夫人才同她说起,说江言恒回来了,且将她那庶出的弟弟在酒席上是如何为难江言恒的都说给了虞锦听,虞锦没什么反应,虞夫人又问她,“当真还要嫁吗”
    虞锦说,“我若不嫁,岂不就合了姨娘那窝子人的意”
    虞锦打算好了,这辈子同江言恒耗死,她才十六,花一样的年纪,然于她而言,她这辈子却已经到了头,那心头的爱如同一朵花儿开了一个长长的春季,用尽了全力美艳绽放了十几栽,一旦死了却再也没有第二个春季。
    后来虞夫人遇上了江府的四姑娘,江沼。
    虞夫人将江沼的话带给了她,虞锦也没料到太子妃会给她许下这么大的一个愿,太子妃同太子的那场退婚之事闹得很轰动,她也听说了些,虽不知那过程如何,却也知道必定经历了一番苦难才走到了今日,然虞锦知道,她和江言恒,不会有那一日。
    她不会退婚,她会嫁给他,这辈子便各取所需吧。
    成亲前江言恒来找过她,“若你不愿嫁,我之前说过的话依然作数,这辈子我都会护着你。”江言恒看着她,顿了顿,低声说道,“是我负了你。”
    虞锦即便已经麻木,然那一瞬心头还是被刺到了,抬起头说道,“你是负了我,可你给我的补偿,就如同罗姑娘当初没有要你的救命之恩一样,我也不要,你不过是想同我退婚,想看着我嫁给旁人,幸福地活过完这一生,你便能心安了,但旁人我瞧不上,我只想做江家的正牌夫人,你想要赎罪,这辈子你就慢慢地来赎。”
    江言恒和虞锦新婚那日,一切都很顺遂,鲜红的嫁衣,鲜红的盖头,从头盖下,四处皆是一片喜庆,虞锦出府时没让虞府的人背她,自己在脚上套了一块红布,让虞夫人牵着她的手,将她送出了府门,交到了江言恒的手里。
    虞锦的手很自然地搭在江言恒的手心,江言恒也很自然地捏住了她的五根手指头。
    然虞锦的手心,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度。
    成亲那日的人很多,虞锦被江言恒接进了江府,从撵轿上下来,两人牵着大红的绸缎一同跨过了江府的门槛,进门的那一瞬,虞锦头上的盖头突地被风掀起。
    虞锦的眼睛一眨,并没有去护,黑漆漆的一双眸子透着冰凉,空洞得没有半点神采,抬眸望过去时,那眸子里倒影出了一张面孔,虞锦却似是没有瞧见任何人一般,眸子飘渺而木讷,之后那盖头便被身旁的江言恒给搭了下来。
    拜过堂入了洞房,两人并肩坐在那喜床上,均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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