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苦口婆心地劝她,“皇后娘娘之前就说过,只认你一个儿媳妇,那林家表姑娘虽说也是皇后的表亲,但也压不过你和太子有婚约在先,待日后你嫁进东宫,做了太子妃,她最多也就是个侧妃,在你之下,你又何必在这节骨眼上同她去计较。”
外头的那些传言,江家的人都听说了。
吴氏也知道。
说是江沼打了太子的表妹,太子护短,才要退了这婚。
谁不气,吴氏也气。
但往长远了想,这口气得吞了,换个想法,谁家没个三妻四妾,更何况是太子。
“听伯母的,先忍了这口气,去娘娘跟前掉几滴眼泪,娘娘定是心痛你的。”
吴氏掏心掏肺地相劝,江沼却没动摇。
江沼将手里的油纸伞往上移了移,露出了一双清亮的眸子,“伯母曾对沼儿说过,用眼泪换来的东西,最不牢靠。”
轻飘飘地一句话,顿时堵住了吴氏的满腹叨叨。
吴氏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再劝。
“四妹妹。”
江二姑娘上前一步,揽了江沼入怀。
她知道江沼很喜欢太子。
往儿个逮到她,动不动就是太子长太子短的。
那般心心念念着一个人,
到头来,却被退了婚。
从万寿观回来,江沼就将自个儿锁住了,她去找过几回,都没能进得去。
过了一夜,原本想劝她的话,就变了个样。
“是他眼瞎。”
二姑娘一说完,吴氏就惊慌地看了一眼周围,回头斥了一声二姑娘江燃,“你这嘴怎就没个把门的,那可是太子。”
江燃却没收敛,松开了江沼,憋着笑说道,“瞧吧,连娘都知道眼瞎的那人,是太子。”
“你个死丫头。”
吴氏没好气地瞪了江燃。
这一闹,江沼的脸上终于有了一星半点的笑容,“二姐姐,好生照看祖母。”
江燃说省得,“屋里这么多人,不用你操心,知道你会走,我替你多备了一辆马车。”
江沼跨过门槛一瞧,这哪只多了一辆马车,江燃连厨子都给她备好了。
“遇上大雪天,这路上恐怕得走一个月,中途要是没个落脚的店,总不能饿着肚子,该备上的昨儿夜里我都替你备好了。”江燃挽着她胳膊,送她上了马车,“芙蓉城里的水土养人,出俊男美人,说不定妹妹这一去,就能寻位如意郎君回来呢。”
江燃也就是对江沼说宽心话。
太子陈温撇开旁的不说,模样是万一挑一的人才,再加上情人眼里出西施,江沼往日将他夸上了天。
要再找出一个比太子更俊的,估计难。
“好。”
江沼却应了。
等到江沼上了马车,帘子落下,车轱辘动了,吴氏才想起来,赶紧追了两步,对马车内的江沼说道,“你大姐姐听说也回了芙蓉城,要是沈家那头呆着不顺心,你就去找你大姐姐。”
“好。”
江沼拂着车帘,红了眼圈。
自个儿是没了父母。
可在江家那也是个宝。
谁不心疼她。
大伯母算得上半个娘。
父母走后,祖母就将她和弟弟养在身边,哪会不心疼,不过就是想用这招来逼她,可她自己也想逼自个儿一把。
是她自己想去芙蓉城。
能避开退婚的风头,还能彻底放下那人。
马车快离开江家小巷了,二少爷才从江家门口冲出来,一路急奔,硬是追上了江沼。
“姐姐。”
江焕十三岁,个儿已经赶上了江沼,站在马车的窗户前,握住拳头紧咬着牙。
“我替姐姐进宫,去求太子。”
江焕说完胸口一阵起伏,嘴角抽动了几下,似乎立马就能哭出来。
姐姐不想进宫去求,
他去。
只要是姐姐喜欢的,他都给她讨回来。
江沼却笑了出了声,从马车内伸手刚好够到他的头,“求他作甚,求来我也不稀罕了。”
看着江焕痴傻的模样,江沼噗嗤一笑,“前阵子舅舅来信,说外祖母身子抱恙,我得去看看。”
呆愣了好一阵,江焕才回过神,“姐姐当真”
江沼点头,“嗯。”
江焕不相信。
江沼再次保证,“放心,姐姐当真不喜欢他了。”
在万寿观时,江焕退了烧,听素云说起后,就曾要冲出去找太子,被江沼拦了下来。
江沼说她放下了,可那时江焕瞧见她的眼圈是红的,他便知姐姐那话多半是在骗人。
江焕恨自个儿太弱小,替姐姐撑不起台面。
婚事是御赐的。
若爹娘在世,太子岂能轻易就说出退婚的话,姐姐也定不会受了这欺负。
然而这回,江焕再看江沼,却是一脸的释然。
似乎真的就放下了。
“等我回来,给你带外祖母晒的豆腐干。”江沼冲他一笑,放下了帘子,心头的酸楚在车帘落下后,才浮现在了眸子里。
马车拐了个弯,江焕还傻傻地站在雪地中。
张嬷嬷立在院子里从头到尾看了个明白,回到屋里就对江老夫人说,“还是走了,二少爷都追出去了,也没能将人拖回来。”
江老夫人精神气儿卸了一半。
“简直就跟她娘一模一样。”脾气倔,喜欢一样东西时,满心满眼的都喜欢,伤了心了,说弃就弃,不带半点犹豫。
小时候江沼喜欢竹子,想在院门前种出一片竹林来。
日日守着那竹苗子,死了又种,种了又死,如此忙乎了两年,见没有一根活下来,就直接让人栽上了红梅。
后来还是江老夫人让涨嬷嬷偷偷替她埋了几只竹笋进去,才有了如今她屋前的丛竹。
“她爹娘要是还在,我断不会这般逼她,可她姐弟俩,从小就没爹没娘,将来能依附谁嫁给太子是她最好的路,二夫人生前同皇后是义结金兰的姐妹,皇后绝不会亏待她,待她将来在宫中立了足,二少爷日后也能有个靠头。”
江老夫人说的激昂,说到最后,眼里就有了湿意。
“那灵位摆在祠堂这些年,名头是响亮,摸上去却冰凉,值不值当,自个儿心里最为清楚。”江老夫人情绪一上来,又提了江沼死去的父母。
张嬷嬷劝道,“这不还有老夫人疼着吗。”
“我这身老骨头又能活几年。”
江老夫人伤怀了一阵,慢慢平复了下来,才嘱咐张嬷嬷,“沿途给人传个信,当关照我江家姑娘的,都得关照上。”
去外头避避风头也好,免得堵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