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钟钰毫无所觉,神情怔怔地返回了那辆青篷马车。
    见钟钰归来,戚氏放下了手里的书册,问道“阿钰,怎么样了”
    瞧钟钰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戚氏也能猜到今日付盈萱恐怕又一次让钟钰失望了。
    “”钟钰嘴唇微启,喉头像是被掐住似的。
    “喝杯茶吧。”戚氏亲自给钟钰倒了一杯茉莉花茶,让她稳定心神。
    钟钰心神不定地接过那杯茶,慢慢地喝着温热的花茶水,眸光闪烁,耳边响起方才公堂上大理寺卿的声声质问
    “付盈萱,你可知罪”
    “红凤花的汁液有催情助兴的作用,你当日穿的衣裙上沾有红凤花的汁液,分明是意图对皇上下药,是为不轨”
    “你腹中怀有杨氏血脉,还想嫁祸皇上,此为混乱皇室血脉,罪不可恕”
    “你勾结杨旭尧意图谋反,此为谋逆罪,祸及满门”
    “”
    主审官大理寺卿例举了付盈萱的种种罪状,不止如此,还宣了当日进公主府的四个学子也上了公堂,为此案作证。
    更有付盈萱的母亲付夫人也如实陈述了她所知的一切,并表明她对女儿付盈萱怀有身孕一事一无所知,只求朝廷对付家其他人网开一面,她愿意领罪。
    那些人的一声声指控、一句句指控全都深刻地铭刻在了钟钰的心中,反反复复地在她耳边回响着。
    就算钟钰再不愿意相信,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可能再说服自己了。
    就像端木绯说得那样,付盈萱早就变了。
    付盈萱也的确犯下了滔天大罪,罪无可恕。
    这也就意味着,这么些年来,自己对她的信任,自己对她的关爱,自己对她的付出都成了一个笑话。
    此刻再回想这几年的种种,钟钰觉得可笑,更觉得心痛,为曾经那个付盈萱而心痛。
    付盈萱变了,当一张白纸染上了墨迹,就再也不可能变回一张白纸的。
    并不是自己被她骗了,而是自己一厢情愿地认定了付盈萱还是那个年幼时单纯的小姑娘。
    是自己欺骗了自己而已。
    案子还没有审完,钟钰已经听不下去,反正她已经得了她要的答案,就干脆从公堂中出来了。
    钟钰闭了闭眼,胸口一阵剧烈的起伏。
    她的神情苦涩而悲凉,难掩痛惜,苦笑了一声“若云,刚刚盈萱第一眼看到我时,还说她是无辜的,说她没错,还求我帮她,说”
    后面的那些话,钟钰都觉得无颜再说下去。
    都到了这个地步,付盈萱还要把责任与过错都推托到端木纭和端木绯的身上。
    “事到如今,她都不知悔改。”钟钰的声音更艰涩了,一字字似是从喉头挤出,“若云,我真得错了,竟然连你的话都听不进去。”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戚氏比她看得明白,皱了皱眉头,就问“难道你把那件事也告诉她了”
    “什么”钟钰疑惑地看着戚氏。
    戚氏一针见血地指出“不然她为何觉得只有你能救她这可是谋逆大罪。”
    戚氏这两句话其实依旧语焉不详,但钟钰这一次听明白了。
    “”钟钰微微瞪大了眼,再次咀嚼起付盈萱在公堂上说得那些话,此时此刻,她才又品出些味道来。
    她徐徐地摇了摇头,僵声道“我没有告诉过别人。”
    “你应该明白了吧。”戚氏又给钟钰添了茶水。
    “”钟钰垂眸看着杯中,那澄澈的茶水中一朵朵小巧的茉莉花沉沉浮浮。
    “你全心全意地待她,事事为她着想,但是她却在算计着你”戚氏干脆趁着这次机会把话点明,也是一劳永逸,也免得钟钰总是对付盈萱这个徒弟心软。
    “”
    钟钰想说不会的,可是经过这几天的这么多事,这句话她已经说不出口了。
    别的事旁人可以冤枉付盈萱,有一件事却是绝对做不了假,那就是付盈萱怀孕了,她怀着孩子跑去公主府赴宴,又意图接近新帝,任何人都能看出不对。
    付盈萱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可见她已经毫无原则和底线可言。
    当一个人放弃了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时,她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呢
    马车里静了下来,两人好一会儿都是相对无语。
    钟钰慢慢地饮着花茶,那淡淡的茉莉花香在车厢内。
    须臾,钟钰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笑容更苦,整个人看来精疲力尽。
    “我真的错了。”她再次喃喃道。
    戚氏微微一笑,握住钟钰的一只手,安慰道“有错就改,什么时候都不会迟。”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你看我,当初在章家也自欺欺人地活了那么多年,现在我还是好好的”
    她从不悔与章文轩义绝,人总不能一辈子都活在谎言中,哪怕那个谎言看着有多美好,谎言终究是谎言。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判了判了”
    “三司会审出结果了”
    “快看看,怎么判的”
    “”
    戚氏与钟钰皆挑开了窗帘,探头朝大理寺的方向看去。
    围在那些百姓骚动不已,大理寺的大门开启,有衙差出来在公告栏上张贴了告示。
    这桩轰动天下的谋逆案当日就定了罪,新帝开恩,没有牵连付家、封家等几家的九族,除主犯斩首以外,其余人等皆判流放五千里。
    至于杨家,则全族暂且收押,等拿获了杨旭尧后再一并问罪。
    当日,审判结果就公告天下,于是,一个个驿使策马自京城的四道城门驶出,往着天南地北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京中的大街小巷,茶余饭后都在讨论这个话题,有人斥杨家其心险恶;有人说付家、封家等咎由自取;有人感慨新帝英明,发现了杨家人的阴谋;也有人一想到主犯杨旭尧还逃亡在外,就为之扼腕。
    不少茶馆已经有说书先生开始说起杨家谋逆案的始末,说得是绘声绘色,仿佛他当日就在大理寺公堂似的。
    京城中,好生热闹了一番。
    隔日,也就是三月二十七日一早,钟钰又去了一趟沐国公府,这一次,她没与戚氏同行,是独自去的,为的是向端木绯认错。
    “端木四姑娘,今日冒昧来访还请见谅。”
    “我这趟是特意来向姑娘道歉的,以前我一直对姑娘多有误解,若是有得罪姑娘的地方,还请姑娘莫要介怀。”
    钟钰也不扭捏,更没端着先生的架子,一见端木绯就说明了来意,诚诚恳恳地道了歉。
    她话落后,厅堂内,寂静无声。
    端木绯瞧着几步外的钟钰,都有点傻了。
    碧蝉和绿萝也是,她们俩跟着端木绯那么多年,也去过蕙兰苑许多回,自是深知这位钟先生一向不喜自家姑娘,没想到她今天竟突然就改了态度。
    但是钟钰的性子就是这样,对就对,错就错。
    看着端木绯有些懵的小脸,钟钰心里有几分忍俊不禁。
    当她去除心里的成见,换一个角度去看端木绯时,她突然有点明白戚氏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这个小丫头了。
    钟钰含笑道“我这里有这几份曲谱,是我以前搜寻到的一些曲谱,其中也有一部分是我补全的残谱。这是我的些许心意,希望姑娘收下。”
    这些曲谱虽然珍贵,但是曲谱可以抄录,也不至于有夺人所好之嫌,端木绯自是高高兴兴地收下了。
    钟钰没久留,既然事情办好了,她也就告辞了。
    钟钰走了,沐国公府却热闹了起来,许久没有弹琴的端木绯很有兴致地焚香净手,试弹起钟钰给的曲谱。
    这一日,直到夕阳落下,她方才在端木纭的三催四请中,离开了琴案。
    得了新曲谱的端木绯就像是得了新鲜玩意的孩子似的,贪鲜得很,日子每天过得美滋滋的。
    唯一的遗憾大概是京城还是没下雨,连府中的鱼池水位都下降了不少,池中的金鱼们都蔫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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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在1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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