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朝的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何于申要是不同意,就有藐视皇帝以及安平的嫌疑。
    何于申犹豫了一下,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孙广义一撩衣袍,昂首挺胸地上了公堂,其他举子们则都留在了公堂外。
    孙广义有举人功名在身,见官也可不跪,他再次对着公案后的何于申作揖行了礼“何大人,学生等人刚刚去了一趟公主府,已经弄清了事实的真相。”
    “此行,学生是特意来向何大人还有端木大姑娘致歉。”
    孙广义对着何于申和端木纭作揖致歉,其他的举子们也是同时俯首作揖,做出道歉的姿态。
    京兆府的公堂上陷入了一片死寂中,落针可闻。
    除了端木纭外,公堂内外的所有人都傻眼了,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何于申更是差点没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喜形于色地对着孙广义道“好说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何于申心里长舒了一口气,颇有种死里逃生、柳暗花明的感觉。
    方嬷嬷的心也放下了,对于从头到尾都胸有成竹的端木纭更为叹服。
    这时,端木朝终于回过神,对着孙广义斥道“你你说什么胡话”
    端木朝眉头紧锁,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往这个方向发展了。
    他知道新帝挺在乎端木绯这丫头的,但是有学子们施压,大义在前,新帝就算喜欢端木绯这丫头,他也该为了江山社稷着想。
    还有,这些学子们这又是怎么了,他们不是去公主府外静坐告御状了吗,怎么去了一趟后,就临阵倒戈了
    这些个年轻的读书人不是一向自诩清高吗他们总不会让新帝三言两语就不敢发声了吧
    端木朝的眸子里惊疑不定地变化不已。
    孙广义转头看向了端木朝与小贺氏,神色坚定。
    之前他有多么同情端木朝夫妇,此时此刻就有多厌恶这对夫妇。
    他们一片好心想为他们的女儿伸冤,一腔热血却被这对别有用心的夫妇利用了,端木朝人品之低劣可见一斑,也难怪首辅早早地与端木朝他们分了家。
    “端木大人,”孙广义义正言辞地对着端木朝斥道,“你为了一己私利,连亲生女儿的死都能利用,甚至不惜栽赃一个无辜之人,实在是法理难容”
    说着,孙广义又看向了何于申,请命道“还请何大人主持公道,将端木朝入罪,以儆效尤。”
    公堂外的其他几个举子也是齐声附和道“请何大人主持公道”
    举子们的声音整齐划一地重叠在一起。
    “你你们竟然敢污蔑本官”端木朝被这些举子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里是又疑又羞又恼,怒火翻涌。
    小贺氏更是指着孙广义等人,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你们你们都是被端木绯收买了,对不对”
    孙广义嫌恶地看了小贺氏一眼,觉得她根本就是因为被揭穿了,所以才恼羞成怒。
    孙广义也懒得与端木朝、小贺氏争辩什么,又道“何大人,学生与成胄、张敬德、刘文昭四人都能作证。”
    他说话的同时,成胄、张敬德和刘文昭三人皆是上前一步。
    “是他们诬陷端木大姑娘,还妄图威胁四姑娘,图谋不轨,意图让帝后失和,扰乱朝纲,实在于国有碍”
    “为保社稷江山之稳固,此等恶劣之风不可开,必须严惩,才能杀一儆百”
    孙广义说得一派大义凛然。
    围在公堂外的那些百姓听孙广义说了一堆知乎者也的话,半懂不懂,但他们至少明白一件事,端木朝夫妇是在污蔑端木纭。
    一石激起千层浪。
    那些百姓都沸腾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刚刚这些学子是去公主府告御状了吧”
    “是啊是啊。我也跟去公主府那边看了,那四个举子方才被叫进了公主府,他们肯定是见到皇帝了”
    “那就是说,皇帝肯定是查清楚了真相了”
    “皇帝英明神武,查清楚真相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我瞧着这位端木大姑娘斯斯文文,娴雅守礼得很,也不像是那等会杀妹之人啊”
    “是啊是啊。这亲叔父和婶母污蔑自己的侄女,未免心也太黑了”
    “入罪必须入罪”
    那些百姓们全都义愤填膺,觉得端木朝和小贺氏实在是心思恶毒,现在在联想他们口口声声说什么“杀人偿命”,更觉得这对夫妇面目可憎,竟然想要亲侄女的命
    那些百姓的声音越来越响亮,神情也越来越激动,犹如暴风雨夜的海浪般,一浪还比一浪高,群情激愤。
    对京兆尹来说,正中下怀。
    何于申根本不想去管这些学子们为什么会突然倒戈,他只知道现在风向倒向了对自己有利的方向。
    自己的运道还真是不错不对,应该说自己还真是英明,选择了站在端木大姑娘这边
    何于申心里暗自庆幸,腰杆下意识地挺得笔直,神采焕发。
    “啪”
    何于申直接敲响了惊堂木,厉声宣判道“端木朝,你夫妇俩诬告令侄女,又挑唆举子们闹事,证据确凿,罪无可赦。”
    “本官罚你二人各笞杖五十”
    何于申一边说,一边还小心翼翼地瞥向了端木纭,想看看她对这个宣判是否满意。
    端木纭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眼角眉梢都没有动一下,仿佛端木朝夫妇无论落得什么样的下场,都与她无关似的。。
    何于申这一判,公堂外立刻就有百姓叫好
    “该打不打难以平众怒”
    “何大人英明”
    “这种人不打不长记性,不好好罚一罚,没准还会故技重施”
    “”
    在一片嘈杂的附和声中,端木朝和小贺氏气得头顶冒烟,夫妻俩皆是脸色铁青。
    直到现在,端木朝的脑子还有些懵,跟一团乱麻似的理不清思绪。
    明明死的是他的女儿
    他才是苦主,现在他怎么反而成了被审的嫌犯了
    端木朝一口气堵在了胸口,憋屈得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
    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了
    端木朝狠狠地瞪着何于申,咬着后槽牙,道“何于申,你敢”
    何于申气定神闲地扯了扯嘴角。
    呵,端木朝都敢污蔑端木四姑娘的长姐了,自己有什么不敢的,多加十个板子也敢
    何于申正要说话,下方的孙广义抢先一步道“何大人,此案分明是一场精心谋划的阴谋。”
    “此案不能单以诬告来论罪,还请大人再审”
    孙广义想着今日在公主府的所见所闻,神情愤慨,只觉得端木朝夫妇与付家人勾结在一起,怕是还别有所图,甚至于,很可能还有别的人也牵扯在这桩案子里,比如,既然端木纭不是杀害端木绮的凶手,那么真正的凶手又是谁
    还有,付夫人手里到底又拿捏什么的“证据”
    孙广义的话同正合何于申的意。
    何于申心念一动,眼睛亮了起来。
    本来,诬告打了板子就行了,但是就这么放端木朝夫妇回去,何于申也生怕端木朝夫妇再闹出什么。
    想着过去这一个多时辰这对夫妇咄咄逼人的样子,何于申也有心教训教训他们,从善从流地说道“孙举人说得不错,那就先杖责五十,随后押入大牢中,收监待再审”
    孙广义等举子们纷纷点头。为了这桩案子,他们已经憋屈了大半天,现在总算觉得心里痛快了不少。
    天道轮回,这作恶之人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才能让受冤者昭雪,大快人心
    几个衙差立刻就领命,朝端木朝与小贺氏夫妇逼近,脸上挂着阴冷的笑。
    衙差直接把两人给架了起来,往公堂外的空地拖去。
    小贺氏哪里甘心就这么乖乖挨打,死命地挣扎了起来,嘴里叫骂着“端木纭,你杀人偿命,就是皇帝包庇你,天也会收了你的。”
    “老天爷是长眼的”
    “端木绯那个丫头她就是鬼上身了,克父克母克全家,她早晚把这大盛江山都克了”
    小贺氏形容疯癫地喊着,挣扎间,珠钗自鬓发间掉落,领口也松了,衣裳也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狼狈不堪。
    何于申听她这番大放阙词之余,心头狂跳。
    班头是个机灵的,直接用抹布堵上了小贺氏的嘴。
    端木朝和小贺氏都被粗鲁地推倒在冷硬的青石砖地面上,五体投地。
    紧接着,衙差们的风火棍就如雨点般落在了两人的臀部,一杖接着一杖,完全不留一点情面,甚至于还是往狠里打。
    衙差们心里暗自冷笑连四姑娘都敢胡乱泼脏水,这不是讨打吗
    端木朝活了三十六年,一直是养尊处优,最多也就是受过点家法,哪里挨过这样的棍子。
    端木朝鬼哭狼嚎地喊了起来,被抹布塞着嘴巴的小贺氏根本就发不出声音,眼泪鼻涕一起下。
    足足打了五十杖后,端木朝已经喊得嗓子都哑了,有气无力。
    衙差们很快就把这两个死鱼一般的人给拖拽了下去,关入大牢。
    何于申趁着这五十杖的功夫慢悠悠地喝了半盅热茶,整个人是神清气爽。
    “退堂”
    何于申最后一次敲响了惊堂木,尘埃落定。
    那些百姓见热闹散场,也就纷纷地四散而去,嘴里还有几分意犹未尽,觉得今天的事简直就是峰回路转,迭起,简直就可以拿来唱出戏了。
    百姓们渐渐地散去了。
    那些举子们却没急着离开。
    当端木纭从公堂中出来时,以孙广义为首的一众举子都来到她跟前,郑重地再次对她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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