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车里,除了慕祐景外,还有原三皇子妃谢向菱。
    慕祐景犯的是谋逆大罪,按律法,就是满门抄斩也不稀奇,但是慕祐景姓慕,皇家又有皇家的算法,慕祐景的兄弟姐妹都没有被牵扯进去,但谢向菱作为他的嫡妻,却是逃不脱的,此外,还有他的妾室通房也都得跟着。
    此刻,夫妻俩都是身着白色囚衣,手上、脚上戴着沉重的镣铐,再不复曾经的光鲜亮丽,夫妻俩皆是一言不发,一个神色惶惶,一个面带快意。
    天牢外,早有围观的百姓熙熙攘攘地聚集在那里,看到囚车出来,那些百姓一下子骚动了起来,恍若一锅煮沸的开水般沸腾起来,一个个对着囚车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就是那个逼宫谋反的三皇子啊。”
    “我看着长得人模狗样的啊真真知人知面不知心”
    “哪有什么官家还不是也长得人模狗样的,这就叫其父必有其子”
    “说的是,当爹的还躺在病榻上动不了,这儿子就急着夺位了”
    “哼,照我看,官家那就是活该因果报应啊”
    “”
    街上的百姓越说越热闹,那些议论声也难免传到了囚车中。
    愚民,都是些愚民慕祐景咬牙切齿地嘀咕着,脸色阴沉,神情复杂,惶惶有之,羞窘有之,后悔有之,愤恨亦有之。
    这若是以前,他早就令人把这些胡说八道的愚民给抓起来了。
    谢向菱嘲讽地笑了,兴灾乐祸地看着外面的那些百姓,道“瞧瞧这天下的百姓都看出了你虚伪的假面具你就等着遗臭万年吧”
    谢向菱心里颇为快意,即便她也要被慕祐景牵连而流放,她还是觉得自己胜利了。
    慕祐景不是要让自己暴毙吗
    可是结果呢
    她好好地活了下来,可是慕祐景却从天堂坠入了地狱
    慕祐景闻言脸色更阴沉,狠狠地朝谢向菱瞪去,“你很得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还不是要跟着我一起流放”
    谢向菱莫非以为到了岭南,他就不能让她“暴毙”了吗
    “那有什么关系”谢向菱整了整衣襟,手上的镣铐因此发出刺耳的碰撞声,“我总要亲眼看着你到底会有多惨”
    谢向菱当然也害怕,她曾听过很多对岭南的描述,蛮荒之地,多瘴气沼泽,一些小族茹毛饮血可是只要一想到慕祐景这个曾经的皇子马上要沦落到那个境地,就生出一种快意,把其他的情绪都压了下去。
    “你”
    慕祐景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身子剧烈地颤抖着。
    他气极地扬手想要甩谢向菱一掌,可是手才甩出一些就被手上的镣铐拉住了,手掌停在距离谢向菱不到两寸的地方。
    谢向菱见慕祐景这副要吃人的样子,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又哈哈大笑,讽刺道“慕祐景,你这个没用的男人,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啊”谢向菱心里更痛快了。
    慕祐景双目喷火,一字一顿,“你以为我不敢吗”
    “那你来啊”谢向菱昂起了下巴,声音尖锐,当然也不会傻得把脸凑过去。
    慕祐景要是敢打她,她就敢打回去她有什么好怕的,反正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夫妻俩好似仇人般彼此对骂着,彼此瞪视着,都恨不得对方去死。
    囚车内,火花四射。
    周围围观的百姓也看到了慕祐景方才想要打人的那一幕,又引来一阵激烈的议论声
    “你们看到没这个三皇子还要打老婆呢”
    “会打女人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是男子汉大丈夫,连女人都下得去手,真不是东西”
    “”
    好几个妇人都同仇敌忾地对着囚车方向不屑地“呸”了一声,面露嫌恶鄙夷之色。
    其他旁观者也多是心有戚戚焉地频频点头,或怒骂,或轻鄙,或看戏,或唏嘘
    刁妇慕祐景的脸色更难看了,面黑如锅底,脖颈间根根青筋时隐时现,怒气充盈。他对自己说,这些羞辱有一半是谢向菱带给他的,他会记住的
    他当然恨不得当场杀了谢向菱,可是瓷器不与烂瓦碰,谢向菱不过是烂瓦,而自己不同,自己还有机会。
    慕祐景垂下了眼睑,眼神晦暗不明,思绪飘远。
    两天前,外祖父江德深曾悄悄来天牢找过他,避开旁人,与他推心置腹地说了一番话
    “殿下,您还有机会的,我们手里有岑隐的把柄,现在只要让它在适合的时机发挥作用,到时候,必能把殿下您顺利弄回京来。”
    “殿下,您先忍耐一下。往长远看,这次流放也并非是完全没有益处的。来日岑隐为了助您顺理成章地回京,就必须洗清您逼宫谋反的罪名,也就意味着,他势必要认可那道传位诏书。”
    江德深当时说的每一句话都清晰地回响在慕祐景耳边,这几天,慕祐景像着了魔似的一直在反反复复地咀嚼过这几句话,如此,他才撑了下来。
    没错,外祖父说得不错,他还有希望的,他不能因为谢向菱这贱人背上杀妻的恶名。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他现在所受的磨难只是成功路上的一些小挫折罢了。
    慕祐景将心底的怒意压了下去,精神一振。
    慕祐景克制着自己不去看谢向菱那刻薄丑陋的嘴脸,告诉自己,且让这贱人再嚣张一会儿,将来等时机到了,他非要她死得很难看
    之后,任谢向菱怎么出言挑衅,慕祐景都咬紧牙关不再理会她。
    渐渐地,谢向菱这独角戏也唱得有些无趣,也闭上了嘴,囚车里陷入了沉寂,街道上依旧喧嚣嘈杂,囚车和押送的队伍所到之处都引来一片喧哗。
    半个时辰后,囚车就来到了南城门附近。
    城门内外同样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还有不少人从街道两边的酒楼、铺子里探出头来,翘首以待,其中也包括端木绯和涵星。
    为了看热闹,涵星早就提前在南城门口的一家酒楼订了一间二楼临街的雅座。
    从雅座的窗口俯视着坐在囚车中的慕祐景,涵星只给了四个字“自作自受。”
    在涵星看来,她这位三皇兄既然能为了皇位不惜弑母,抛下了为人的底线,他会沦落到今天这一步,也是报应不爽。
    端木绯懒洋洋地点了点头,她今天一大早被涵星从榻上拉起来,还没睡足呢。
    她捂着小嘴,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很快,下方的那辆囚车就穿过了南城门。
    热闹看完了,街道上那些围观的百姓也就一哄而散,还在意犹未尽地议论着。
    涵星毫不留恋地收回了视线,正要端起茶盅,忽然听到隔壁的雅座传来一个高昂的叫好声“少了三皇子这毒瘤,这朝堂上也可以清净一会儿了”
    “说得是此前三皇子一党一直上蹿下跳的,折腾出不少事听说礼部尚书之所以致仕也与此有关。”
    “”
    “没的清净多久。”涵星一边嘀咕,一边关上了雅座的窗户,跟着就娇里娇气地对着端木绯抱怨道,“绯表妹,本宫跟你说,那些个什么朝臣其实一个个也都是墙头草,特别会折腾”
    端木绯立刻就听出涵星似乎知道些什么,兴致勃勃地看着她,眸子里闪闪发亮,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涵星对于端木绯的眼神十分受用,慢腾腾地喝了口茶,皱了皱眉。
    这家酒楼的茶水实在是太差了一点。
    涵星嫌弃地放下了茶盅,从珍立刻看出自家公主对这茶不满意,赶紧去泡了自己带的铁观音,给两位主子重新上了茶。
    涵星抿了抿唇,继续道“前天,本宫进了一趟宫探望母妃,正巧遇上了大皇兄也在。大皇兄跟母妃说,有人在暗地里怂恿他争位。”
    “绯表妹,你说那些人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大皇兄要不要皇位,他自己有主意,他们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吧你说是不是”
    “说不准,他们中有的人之前还怂恿过三皇兄争位呢”
    涵星不屑地撇了撇嘴。
    “有可能”端木绯心有同感地点了下头。
    得到了端木绯的认可,涵星心里十分舒畅,暗道果然,跟她最合得来的就是绯表妹了
    涵星喝了口从珍刚泡好的铁观音,眉头舒展。
    唔,还是自家的茶好
    涵星又抿了一口,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小脸上露出贼兮兮的微笑,压低声音说“绯表妹,本宫还有一件喜事,你想不想知道”
    那是当然端木绯大力地直点头,“什么喜事”
    涵星笑得神秘兮兮,把脸凑了过去一点,端木绯十分配合地也把脸凑了一些过去。
    “章五姑娘怕是要成为本宫的大嫂,你的表嫂了”涵星眉眼绽放,笑吟吟地说道,“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端木绯的眼睛更亮了,追问道“真的吗”
    她的小表妹要成为她的表嫂了。只是想想,端木绯就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涵星越说越乐,精致俏丽的小脸上笑开了花,“前天母妃请了章二夫人和章五姑娘进宫,相谈甚欢。她们走后,母妃说,今年一定要设法把大皇兄的婚事定下来。”
    说着,她忽然收敛了笑意,右手成拳,放在唇畔清了清嗓子,做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叹道“本宫都成亲了,大皇兄的婚事再不定,多让人犯愁啊”
    端木绯被涵星这样子逗乐,捂嘴笑个不停,随口应和道“你放心,贵妃姑母想做的事,就没做不成的”
    那是涵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又喝了几口茶。
    等她再次看向端木绯时,话锋一转“绯表妹,你知道炎表哥什么时候回来吗”
    端木绯诚实地摇了摇头。
    想到慕炎,端木绯弯了弯唇角。她给慕炎绣的那孔雀披风终于绣完了,其实本来上个月她可以绣完那件孔雀披风的,谁想祖父突然病了,她为了照顾祖父,也只能把披风又搁下了一段时日,幸好,这几天她赶赶工总算是完成了。
    涵星撅了噘小嘴,嘀咕着抱怨道“绯表妹,炎表哥到底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本来本宫还想找他去打马球呢”
    端木绯还在想披风的事,心不在焉地安抚了一句“应该快回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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