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死必有后福,绯妹妹,等本宫好了,我们再出去玩,算是给你压压惊好不好”
    端木绯被她逗得噗嗤一笑,“舞阳姐姐,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她眨了眨眼,故意以猜测的口吻说道“舞阳姐姐,我听说,哮症很多是有诱因的,像是花粉,尘埃,动物的毛发你可是不小心闻到什么了”
    舞阳眸光闪了闪,苦笑了一声,道“本宫自小就对栀子花粉过敏。”说着,舞阳的眸色微沉,似乎想到了什么,跟着扬声唤了一声,“青枫。”
    青枫在外间应了一声,立刻就挑帘进来了,对着舞阳屈膝行礼。
    “青枫,你去院子里找找,找一个大红色的香包”舞阳随口吩咐道。
    青枫领命出去了,屋子里又静了下来,一阵晚风自窗外吹来,吹得窗边宫灯里的火光跳跃不已,连带这屋子里也明明暗暗,透着一丝无声的凝重。
    静了几息后,舞阳又道“今早,本宫来永春宫时,把昨天母后送的香包也带上了,一开始没什么事,后来就觉得呼吸越来越艰难本宫发现不对,就把那个香包给扔了,可惜晚了”
    她已经撑不下去了,直接就倒在了庭院的地面上
    橘红色的火光映在舞阳的眸子里,激烈地跳跃不已,她的眼眸看来亮得惊人。
    端木绯慢慢地轻啜着茶水,嘴角微抿,没有说话。
    不多时,青枫就急匆匆地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大红色的扇形香包,香包上绣着精致的牡丹花。
    “绯妹妹,你替本宫闻闻看”舞阳吩咐青枫直接把香包给了端木绯,然后就挥手示意青枫退下了。
    端木绯把那香包捏在手上,凑到鼻尖,细细地一闻,一股熟悉馥郁的香味就钻入鼻腔。
    端木绯眯眼细品了一番后,肯定地说道“舞阳姐姐,这是牡丹花。”和昨天皇后派人送来的那匣子香包的气味一模一样。
    舞阳从端木绯手里接过了那个香包,也放到了鼻尖轻轻一嗅,嘴角勾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淡淡地说了一声“果然。”
    端木绯歪了歪螓首,一想就明白了,眸子亮晶晶的。
    皇后爱女如命,当然不可能把含有栀子花粉的香包给舞阳,那么,也就是说
    端木绯盯着那个被舞阳捏在指间的香包,问道“舞阳姐姐,你的香包可是被人偷换了”
    有人知道舞阳对栀子花粉过敏,就偷偷调换了舞阳的香包,而舞阳不知道栀子花是什么香味,才着了道。
    那个人在舞阳倒下后,又偷偷把香包调换了回来,毫无疑问,能做到这一点的一定是舞阳或者皇后身边的人。
    端木绯点到即止,没有多说,也不用多说,舞阳也能想到这一点,对着端木绯微微颔首,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暂时没有别的线索,”舞阳面色微凝,随手把玩着手中的香包,眸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也只能先按兵不动了本宫得再想想。”
    她决不会允许像这样一个吃里扒外的人留在她和皇后的身边
    “舞阳姐姐,你要小心皇贵妃。”端木绯眸光闪了闪,忽然提醒道。
    舞阳惊讶地挑眉看着端木绯,目露询问。
    “我今天看到皇贵妃随皇上来看你时,表情有些不对”端木绯又道。
    舞阳半垂眼睑,脸上露出一抹沉吟之色,须臾,她抬眼说道“绯妹妹,其实母后刚刚告诉本宫,耶律琛正想让本宫和亲北燕,难道是因为母后不同意,所以她想给本宫一个下马威”
    二人面面相觑,暂时看来,这是目前最合理的推测。
    “舞阳姐姐,你心中有个提防就好。”端木绯抿嘴一笑,安慰道,“现在,先养好身子才是首要。”
    端木绯笑得眉眼弯弯,嘴角弯弯,十分可爱,那对浅浅的笑涡带着一种莫名的感染力,让人忍不住也跟着她一起笑了。
    舞阳怔怔地看着端木绯,忽然道“绯妹妹,你年纪比本宫小,可是有时候本宫觉得你反倒比本宫还年长似的”
    舞阳的脑海中闪过她们认识以来的一幕幕,她们俩明明才认识了一年多,可是有时候,她却有种错觉,她们如此默契,如此投缘,就仿佛已经认识了许多年般。
    端木绯愣了愣,眼神恍惚了一瞬,跟着她可怜兮兮地扁了扁小嘴,委屈地说道“舞阳姐姐,你是在说我少年老成吗”
    “噗嗤”
    舞阳被端木绯逗得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她爽朗的笑声和端木绯清脆的笑声交错在一起,给这寂静的黄昏平添了一丝活力,外间的宫人听着嘴角也染上了一丝笑意。
    夕阳彻底落下了,外面的天色在短短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变得更为暗沉。
    夜晚的庭院清冷似秋,屋里却温暖如春。
    舞阳止住了笑,那双乌黑的眸子还是盈满了笑意,她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声
    “绯妹妹,你真好,和辞姐姐一样好”
    端木绯笑而不语,四周只剩下了夜风拂动枝叶的声音
    “簌簌簌”
    风儿似乎在倾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舞阳在千雅园中休息了三天,才在李太医的许可下,与皇后、端木绯一起启程返回了京城。
    端木绯与皇后母女在城门口分道扬镳,端木家的马车载着她一路朝着权舆街的方向飞驰而去。
    时值黄昏,京城的街道上空荡荡的,马车在车夫的挥鞭声中越驶越快在路过宣国公府时,端木绯忍不住挑开窗帘往外深深地看了一眼,心里有些想念祖父祖母,还有她当年收集的那些医书。
    “得得得”
    马车眨眼间就把宣国公府抛在了身后,根本就没有引起国公府任何人的注意力。
    宣国公府看似一片风平浪静,然而,府中却是笼罩在一层浓重的阴云中。
    楚太夫人的六和堂里,一袭青碧色襦裙的楚青语垂首跪在宴息间里,气氛凝重肃穆。
    楚太夫人坐在一张万字不断头的紫檀木罗汉床上慢悠悠地喝着茶,一副不想管、也不想理的样子。
    坐在下首的楚二夫人一眨不眨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沉声问道“语姐儿,你是不是真的想退亲覆水难收,你可要想明白”
    楚二夫人说话的同时,眉心微蹙,神色有些复杂。
    自三天前从牡丹宴回来后,楚二夫人虽然一直没说,却在反反复复地思考这个问题。
    她是真心想让女儿嫁回娘家,亲上加亲,可是女儿这一年来的表现令她太失望了。
    侄儿成聿楠是成家长房嫡子,将来是要继承成家的,女儿这个性子嫁过去,既不适合当宗妇,也不能与侄儿夫妻和睦那么,这门婚事就不是结亲,是结仇。
    便是成楚两家曾经有多大的情分,也会因此而折腾没了
    现在退亲,也许是痛一时,也好过将来后悔半生,自己无颜再回娘家
    楚二夫人思来想去地犹豫了三日,就一早来见楚太夫人,商量是不是退亲算了。楚太夫人直接让人把楚青语叫了过来。
    楚青语一来就被母亲要求跪在了地上,心里正委屈着,没想到母亲竟然主动提出了退亲的事,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嘴角微扬。
    这真是天助她也
    她虽然努力压抑着心底的狂喜,但还是让楚二夫人瞧出端倪来,心底更失望了。
    这代表着女儿曾经跟她们说她知错了,她会好好备嫁这些话都不过是敷衍自己而已。
    楚二夫人闭了闭眼,目光深沉地看着楚青语,心绪起伏不已。
    她再一次觉得,这个女儿变得太陌生了,陌生得她都快不认识了。
    楚青语却是不知道楚二夫人的心思,她仰起小脸,急切地说道“母亲,我和楠表哥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一直把他当兄长一般”
    说着,楚青语心里如释重负。
    太好了,她求了母亲这么多次,母亲终于同意退亲了。
    母亲终究还是疼爱自己的
    楚二夫人听着心底一片寒凉,浑身冰冷。
    罗汉床上的楚太夫人脸上毫无惊讶之色,气定神闲地喝着茶,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楚青语的反应。
    “语姐儿,”楚二夫人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再次问道,“你真的这么想”
    “是,母亲。”楚青语连忙应是,“我和楠表哥一直如亲兄妹般。”
    话音落下后,屋子里一片沉寂,空气仿佛凝固起来,沉默蔓延开去,许久都没有人说话
    楚青语原本雀跃的心又忐忑了起来,怕母亲又临时反悔了。
    她微咬下唇,一脸紧张地看着楚二夫人,既是期待,又是不安。
    楚二夫人的眼瞳幽深如渊,右手下意识地捏了捏帕子,这一刻,她再也没有一点迟疑了。
    静默了片刻后,楚二夫人的心绪平静了下来,抬眼看向了楚太夫人,缓缓却果决地说道“母亲,我想退了语姐儿和成家的亲事。”
    楚太夫人放下了手里的青花瓷茶盅,看都没看楚青语一眼,仿佛多看她一眼也不过是浪费力气罢了。
    “这件事你做主就好。”楚太夫人语气淡淡地对楚二夫人道。
    楚青语喜形于色,根本就顾不上其他,急忙俯首磕头道“孙女多谢祖母成全。”
    她的额头抵在冷硬的地上,以致完全没看到楚二夫人那失望的眼神。
    “语姐儿,你退下吧。”楚二夫人道。
    楚青语站起身来,对着楚太夫人和楚二夫人盈盈一福,“祖母,母亲,那我就先告退了。”
    楚青语步履轻快地打帘退了出去,宴息间里只剩下了婆媳俩。
    当那道门帘平静下来后,楚二夫人再也压抑不住心口的心潮翻涌,眼眶一下红了,泪光闪烁。
    “语姐儿她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楚二夫人哽咽道,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珠。
    屋子里好一会儿只剩下了楚二夫人低低的抽噎声,空气似乎更凝重了。
    过了很久,楚太夫人才开口道“辞姐儿死时,手里捏着语姐儿的荷包。那个时候,语姐儿百般解释,说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掉了荷包,说应该是和她同马车的辞姐儿捡到了她的荷包我们信了她,相信楚家教出来的姑娘不会这样灭绝人性,只当辞姐儿落水是一桩意外”
    楚太夫人神态平静,声音不轻不重,不紧不慢,却透着一抹极致的隐忍。
    随着楚太夫人的一句句,楚二夫人隐约猜到她后面要说什么,脸上的血色一点点地褪去。
    楚太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继续道“但是现在,我开始怀疑,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
    “不会的母亲,不会的”楚二夫人直觉地否认道,“语姐儿如今是有些不着调,但是”但是女儿再坏,也不会坏成这样的
    女儿怎么可能会推辞姐儿落水,那可是她的长姐啊
    楚太夫人慢慢地捻动着手里的佛珠,不置可否,眸子里愈发幽暗了。
    屋子里又静了下来,只余下那角落里的熏香炉里冉冉升起缕缕香烟,寂静之中透着一丝淡淡的萧索。
    “老二媳妇,你退下了。”楚太夫人挥了挥手道。
    楚二夫人嘴唇微动,欲言又止,但还是站起身来,福身退下了,神情恍惚地走出了六和堂。
    外面的庭院里,繁花似锦,芬芳馥郁,初夏的暖风携着花香迎面而来。
    不知不觉中,一年多眨眼就过去了,楚家的大姑娘楚青辞死了一年多了。
    去年二月,他们楚家去云门寺做法事,然而法事还没开始,楚青辞就被发现溺亡在后寺的莲花池中,手里还捏着楚青语的荷包。
    当时楚青语说,她不知道何时遗失了荷包,就特意回马车去找,还偶遇了楚青辞的丫鬟翠生。翠生说她是回马车去取护心丸,不知道楚青辞怎么会去莲花池。
    彼时楚太夫人悲痛不已,但是他们都相信楚家的姑娘不可能做出谋害亲姐的事,再者又有翠生为证,楚家已经折了一个楚青辞,不能再让任何谣言流传出去,免得让人私议楚家门风不正,连累楚家其他姑娘的声誉。
    为了楚家,荷包的事也必须压下去
    之后,楚青辞的死就被判定为失足落水,而翠生难逃失责之错,被赶到了庄子上。
    楚二夫人忽然停下了脚步,怔怔地望着前方的院落,不知不觉中,她走到了楚青语的惊蛰院前。
    她静静地立了片刻后,院子里的丫鬟就发现了她,迎了上来,屈膝行礼道“二夫人可是来找三姑娘的”
    楚二夫人应了一声,又迈开了步子,走进院去。丫鬟一直把她引到了东次间里。
    “母亲,快来坐”楚青语看到楚二夫人来了,清丽的小脸上不由露出明媚的笑容,很显然,她的心情不错。
    窗台上,摆着一盆黄色的牡丹,正是前几天在牡丹宴中被皇帝点为“花王”的那一盆“姚黄”,硕大的黄色牡丹在微风中摇曳,就如同楚青语那灿烂的笑靥般。
    楚二夫人一会儿看着那盆黄牡丹,一会儿又看着女儿心花怒放的样子,无数的情绪在眸底翻滚,道“语姐儿,明日我会和你父亲亲自去一趟成家,为你退亲。”
    有些事当断则断。
    “多谢母亲。”楚青语喜不自胜地福了福身,这一切顺利得远远超乎她的想象。
    楚二夫人静静地盯着她,很久很久没说话,一直看得楚青语开始觉得有些不安。
    她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说,哪里不太对劲。
    “母亲”
    楚青语才说了两个字,就被楚二夫人打断了“语姐儿,你大姐姐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闻言,楚青语惊得差点没跳起来,双目瞠到了极致,心跳更是砰砰加快。
    楚青辞都死了一年多了,为什么母亲现在又问起了这件事
    当年,为了楚青辞的死,祖母一直怀疑与她有关,还是她跪在六和堂外一天一夜,吹了寒风晕厥过去,才让祖母松了口。
    一年多了,好不容易才让事情淡去了,怎么楚青辞就跟阴魂不散似的又来了
    “母亲,您怎么会这么想”楚青语楚楚可怜地看着楚二夫人,“女儿怎么会害大姐姐”楚青语急切地抓住了楚二夫人的胳膊,“母亲,您相信女儿”
    楚二夫人深深地看了楚青语一眼,闭了闭眼,最后道“最好如此。”
    语姐儿,希望你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楚二夫人没有久坐,来了不到一盏茶功夫,就离去了,仿佛她来仅仅就是为了说这几句话。
    楚青语看着楚二夫人离开的背影,嘴角压抑不住地飞扬了起来。
    她终于退了亲了
    这是这段时日以来,最大的一个好消息了
    楚青语回头走到了那盆“姚黄”前,俯首看着上面开得最艳丽的那朵牡丹花,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眸子晶亮。
    她记得再过些日子封炎会有一次性命之危,若是她能救了他,他一定会对她另眼相看的
    楚青语勾唇笑了,这时,又是一阵微风自窗外吹来,吹来得花朵上一片花瓣缓缓自枝头落下
    楚青语盯着那片零落的花瓣,笑意又僵住了,心里有些忐忑。
    母亲到底为什么会突然提起楚青辞的死呢
    难道母亲发现了什么
    不可能的
    当日没有任何证据,就算她的那个荷包,也构成不了什么明确的证据,只除了
    翠生。
    楚青语瞳孔微缩,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片落在案头的黄色花瓣上,金色的阳光照在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阴暗。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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