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桃源堡的边界线大约二十多里的地方, 几辆装满了货物的车,正从旁边的县城拐出来, 朝着郡城的方向行去。
    但赶车的, 却是身着衙役装束的人。
    不过, 就算他们干的是不该衙役们干的差事, 也无人敢去质疑。以往这些官差衙役在百姓眼里就已是够值得避而远之的了, 现在随着一股股的暗流涌动, 更是将他们彻底妖魔化。
    当然,这也不算是冤枉了他们,起码这支队伍里的十几个衙役,这一趟差事,本职工作没做怎么样, 收取好处费以及顺便抓几个流民带去郡城, 倒成了抢着干的活儿。
    “哎,现在当差的日子也不好过,每月发的那些米粮, 还不够我一个人填牙缝的呢,可我家足足有着十七口虽说有着几亩薄田,这鬼天气这么久了,老天爷连滴雨都不下, 田早就旱了,根本种不了庄稼,再不想办法赚点外快,非要活活被饿死不成”
    “谁说不是呢, 咱们河东县虽说是占着个河字,其实离着大河不说几十里也差不多了,枉担了虚名,屁点好处也没落下结果收的税却一天多过一天,得亏我们是在衙门里当差,这县大老爷增的税,能不交也就不必交了,若是身上的差事没了,可真就活不下去了。”
    这群人来自挨着郡城的河东县,因追查一小股出身河东县的所谓造反的逃匪,才出了近郊,来这边办差。虽这算是苦差事,可没想到却有意外之喜,有流匪的窝点竟被他们意外撞见并端了,虽没抓到那些人,却得了几大车的东西。回来时,还又抓住了几个流民,被他们驱赶着往回走。但就算是这样,一谈到他们县里增税的事,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得到半点好处,亲戚朋友还出了血的这些衙役们,也是怨声载道。
    孙小四混在流民队伍里,虽然身上因为挨了几鞭子有些疼,但想一想到自己自作主张引开追兵,帮着叔叔跟弟弟妹妹他们逃脱了这场祸事,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就又忍不住小小得意了起来。
    作为孙家的长房长孙,他前面其实有过三个哥哥姐姐,但都在几岁的时候夭折了,唯有他,从一出生就壮得像是个小牛犊,又被父母按照真正的序齿起了个小名,因为怕再养不活,到了十五岁,还没起大名,一直就是孙小四孙小四这样的叫着。
    但要说他家条件不好,其实也不是。在南溪郡的郡城里,以几代人的辛苦劳作外加有着做菜的手艺,他们家原本是有着一座不大不小的三层酒楼的。不说日进斗金,起码从孙小四记事起,日子就过得不错。有暖暖的衣服穿,有热乎乎的东西吃,每天都能至少有一两道肉菜,哪怕是在灾年开始的时候,酒楼的生意没那么好了,可靠着家里的积蓄,也完全可以撑个几年。
    会混到现在这种与家人分离,不得不逃难在外的悲惨境地,其实不是因为天灾,而是因为人祸。
    南溪郡郡守府里的一个小妾的哥哥,看上了他家的产业,想要用极低的价格买下来,其实就等于是让他们白白拱手相送。若是别的产业也就算了,酒楼乃是他们孙家几代人的血汗积攒下来的祖业,是他们赖以生存的营生,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拱手送人
    结果就因为他们家拒绝,就招了大祸。
    原本对方除了平日使些绊子,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偏偏隔壁的贺州郡有人造反,后来南溪郡这边的盐场也跟那边的人勾搭上,在南溪郡也作起乱来。造反的小头目里,就有一个跟他们南溪郡孙家搭不上任何关系的姓孙的匪首,被想要谋夺他们孙家钱财的那个泼皮,直接安在了他们的头上,说两个“孙”是分了支的族亲。
    造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哪怕没有任何证据,在这种对方明摆着就是要仗势欺人的情况下,死上一些无辜的人,这也是经常有的事。
    在事情没彻底曝出来之前,他的父母就隐约感觉到了不对,虽然还有些迟疑,但也为了保险,还是将他跟同父同母的弟弟,连同着孙家其他几房的孩子,都一并交给了最小的叔叔,由这个叔叔带着,在一天的清晨,顺着相熟人家的商队,有些惊险地出了城。
    大概是酒楼那里还开张营业,让暗中盯着他们的人没发现孙家一部分人已是先逃了。
    等他们这些孩子被叔叔带着去了孙家当年在远郊一处地方置下的小庄子,苦难的日子就开始了。往日替他们看着庄子不花一文钱就能住在那里享清闲的穷亲戚,在几日后陪着叔叔去探听了一下城里的情况后,回来就变了脸。
    明明庄子是他们孙家的,这几十口人仗着人多势众,愣是将他们驱赶了出去。
    这还不算,在其中一个人与那家的当家人耳语了几句后,看向他几个年纪小的妹妹的眼神都透着不怀好意了,又让人将几个女孩子给抓回来。他耳朵尖,之前他们说话时就听见了什么“细皮嫩肉”“一看就生得好”“若是卖去那个地方,定能得一大笔钱”,后见他们又要抓人,哪里会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摆明了看中几个堂妹几岁大,生得可爱,正适合卖去脏地方,所以恶上加恶,不仅要霸占当初收留了他们的恩公家的庄子,与他们撇清关系,还要将他们家的女孩儿推进火坑
    的亏了小叔叔虽然被他们打得鼻青脸肿,却脑子转的不算慢,也立刻发现了他们的意图,见有外人路过,就嚷嚷了起来,趁着他们不敢上前的时候,带着一串孩子就跑了。
    但这逃出了狼窝,因着举目无亲,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一路上,他们还要应付着各种各样不怀好意的人,避着比这些人更可怕的衙役官兵,便是原本身上带着银钱,也在这吃一顿饭就是极大花销的情况下,很快就花光了。
    其实孙小四也是在出了城后,才知道郡城之外的世界竟已这般可怕了。
    举目苍凉,他们路过的很多田地都彻底干涸了,荒了。在郡城的时候,其实他已经从自家酒楼生意越来越不好,只能渐渐提高菜价,只做有钱人的生意这个趋势上看出一点什么了。小户人家往年还能偶尔请一桌菜肴招待朋友亲戚,这一年多也基本没有了。但那时候的孙小四,也只是听着父母的感慨跟担忧,跟着似懂非懂地也感慨一两句而已。
    可在自己穿暖吃暖的情况下,没亲眼见过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纵是道一句百姓苦,也难入心。
    “哎早知道饿肚子的滋味这样难熬,在家的时候,我就不挑食了。”孙小四忍着饥饿跟疼痛,小声嘀咕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倒霉,明明说话都这么小声了,他这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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