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
    简单的一个法语单词,对已婚女士的简单称呼,陈旖旎一惊,不觉惶惶地看了眼对面的沈京墨。
    她是第一次来这样的餐厅用餐,在巴黎待了大半年,法语也只停留在能简单交流的层面。
    连菜单上名字复杂的菜品都认不全。
    服务生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或许称呼错了,见面前这个年轻的中国女孩儿盯着菜单直愣神,表情从歉意,已转为了薄鄙。
    “不用看了。”沈京墨突然说。
    这句话是对陈旖旎说的。
    她一抬头,看着他,不知他是否是刻意羞辱根本没来过这里的他。
    男人嗓音醇厚,手中轻晃着的酒杯中的红酒,眼底神色却没有她想象中的讥诮。
    而是抬起矜冷眉眼,淡淡瞥了身边服务生一眼,继续用法文说
    “和我的一样。”
    餐布也洁白,精致的法餐被一道道摆上来。
    陈旖旎也还不会用刀叉,一顿饭吃得很焦灼她其实并不饿,被他二话不说地带走,到了这里也是一头雾水。
    一顿饭吃得节奏缓慢,不急不躁的。沈京墨也不着急,手中刀叉慢条斯理地划开小羊排鲜嫩的纹理,时不时浅酌红酒,看一看对面的她。
    彼此都没什么话。
    最终好像是他忍不住了,提醒她一句,右手拿刀会比较使得上力气。
    她抬眼,毫无情绪地瞥他一眼,偏偏用左手拿刀,跟那划不开的肉作对像是非要反骨,跟他作对一样。
    沈京墨在对面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她,抿了口红酒,放下了杯子,按了呼叫铃,叫来了服务生。
    “再换一份。”
    陈旖旎的刀叉停了停。
    他抬起倨傲下颌,似是有点儿嘲笑,睨了她眼,又嘱咐服务生
    “煎嫩一些。”
    第二份换上来了,她才发现,好像是刚才那份太老了一些,这一份她左手用刀就能轻松切下。
    到了公寓楼下,陈旖旎才从惺忪的醉意中意识到了,他今晚是准备在这过夜的毕竟,这个公寓就是他的。
    她这阵子忙着做课题,家里被折腾得一团糟,四处扔的都是设计好的成品或者半途夭折的次品。
    打理公寓的人是中国人,早就回家过年了,许久都没来过。
    沈京墨扶着醉得浑身软绵绵的陈旖旎,一推开门,面对一室狼藉,狠狠皱了下眉头。私人公寓的风格布置以白色调为主,如此扔着斑斓五彩的布料,像是丑陋的疤痕。
    他将她先放到了沙发那边,随手拨开一堆废弃的布料被裁得零碎,他本想全都扔到垃圾桶,又扔回了桌面。
    转身,去里面的房间看了看。
    书房被她全然开辟成了自己的工作室。
    主卧却是整洁干净的。
    一张双人床,只有一侧床单有人睡过的痕迹。
    沈京墨又出去,她好像酒已经醒了,抬起双清冷的眼,直望着他过来却又好像没醒,似乎是感到热了,兀自抬手,去解她旗袍襟口的盘扣。
    她今天穿了旗袍。
    那会儿在剧院外,他就注意到了。那时有厚重的呢子大衣遮盖,领口虚掩着一道深沉幽暗的绛色。
    说不清也道不明。
    在餐厅吃饭时,她脱了大衣,那一次漂亮的旗袍,便随着她袅娜的身姿流泻而出,乍然呈现在他眼前
    她不是骨感的身材,生得高挑纤细,曲线盈盈。
    记得一年前,她还穿着一身宽大校服,稚气未脱。
    陈旖旎靠在沙发里,思绪虚虚渺渺的,不知不觉地想起了问她是否回国过年的陆眠,想起了陆眠过生日那天,追她出来的沈何晏。
    还有她离开时,身后那一声似讥似嘲的沈京墨还没睡过她。
    沈京墨站在原地,手落在西装长裤口袋,冷眼看她,一颗颗地,将旗袍的盘扣解开。
    边挑起一双清澈的眼,直瞧着他。
    笨拙的引诱。
    他不拦也不阻止,只是看她将那领口解开了,白如雪色呼之欲出,白色胸衣的轮廓被撑得尖锐又饱满。
    她才十九岁。
    眉眼之间却已然有了超脱年纪的媚。
    她化了妆他今天也是头一次见她化妆,从前她粉黛不饰五官就足够明艳精致。
    如此借着酒意,脸颊浮起一层暧昧的酡红。
    娇艳唇色吃了一遭饭,脱了不少,却还是潋滟饱满的。
    她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男人,唇一张一合着,嗓音染上一层哑,自嘲地说
    “你们是不是都瞧不起我”
    沈京墨淡漠地看着她,不说话。
    她抱膝蜷缩住自己,靠入沙发,下巴倨傲地扬起来,好像在拼命拾回自己岌岌可危的尊严,苦笑
    “是不是只有你睡了我很多事,才是理所应当”
    她见他始终不言,哼笑了声,又歪歪斜斜地躺到了沙发扶手上,那旗袍领口半敞开,胸口一湾盈盈,落上一层月光的冷柔。
    如此侧身下去,周身的曼妙曲线勾得袅袅婀娜。
    乱发缭绕,掩不住她眼底超脱年纪的薄媚,隐隐浮现而出“不然你为什么带我去吃饭还让我住这么好的房子供我上学”
    说着,她又是自嘲,“迟早会,对不对”
    空气跟着静了须臾。
    沈京墨寡漠地看了她一眼,朝沙发走过去。
    他拿过扔在一边,裁得不规则的一块儿红布,展开了,掩在了她身上掩住衣着已是一片狼狈的她。
    转身准备走,她突然一把拉住了他衣角。
    拽了拽,像是柔怜的小兽,抬起头,目光却是灼灼“你们有钱的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在外面养女人”
    “”
    沈京墨动了下唇,眉心拧紧。
    “你能养我多久啊”她红唇一抿,盈盈笑开,“能养我一辈子么”
    她这么无理取闹了一通,如此彼此都僵持着。
    最终是他开了口,冷淡地低睨她“喝醉了就睡觉。”
    “我没喝醉,”她撑着自己,从沙发上半坐起,顺势拉着他衣角,将他拽到了沙发上。
    这么一靠近她,他才发现,不过半年时间,她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一年前的她像是只瘦弱的猫儿,将一张带泪的小脸枕入他掌心,默默地留着眼泪,直勾勾地瞧着他,问“哥哥,你有钱吗”
    那时她一身稚嫩校服,却涂着红指甲。
    纯真的,又饱含着嚣张的欲望。
    她也是真的醉了,靠近了,捕捉到了酒气。他今晚要开车,只是浅尝辄止,她却不知怎么,一杯又一杯。
    他也没想到,她喝红酒,都这么容易醉。
    “之前我管你借钱,你二话不说就借给我,”她仰起脸,笑意吟吟,语气却是尖刻,“你安的什么心,我后来才知道。”
    她顿了顿,勾唇嘲笑“你知不知道,你真她妈是个混蛋。”
    沈京墨默了小几秒,薄唇一弯,却是轻轻笑开了,冰冷地问“那你现在又想要什么嗯还想要钱”
    “你给吗”她立刻问。
    他低睨着她,唇角挂着淡淡笑容。
    不说话。
    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一块儿柔软的红绸遮盖住她,就察觉到,有一个同样柔软的力道,覆在了他腹下。
    “是你跟我玩,还是我跟你玩啊”她笑意酸涩,眯着双水眸,嗓音一颤,就语无伦次起来,“我没钱,怎么跟你玩”
    那个略带试探似有若无地力道,已经缓缓向下试探了下去。他喉结一滚,心口跟着燥热。
    她潋滟的唇色仿佛还沾着餐厅中的红酒。
    饱满如果实,一触,就媚色横流。
    他突然抬手,箍住她后脑勺,重重地,朝她唇上咬了一口,边抵着她唇冷笑着,似讥讽又似嘲弄地问
    “你要跟我玩”
    她吃了痛,颤抖着说不出话。
    “你没钱,怎么跟我玩”他冷笑起来。
    只是似吻又似咬了那么一下,他就松开了她。
    她几乎被他甩开,就势靠回了沙发,领口扔那么凌乱地敞着。
    屈身坐在沙发中,她抬眸,嘲笑着半路停下,直接从沙发站起,倨傲地睨着她的男人,好笑地问
    “怎么,觉得恶心吗”
    “”
    他抬起手背,擦过自己的唇。
    第一次亲吻她,说不上心中是嫌恶,还是什么。
    嫌恶,居然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强烈。
    “睡你爸情妇的女儿,是不是特别恶心”她苦笑阵阵,“所以,你为什么又给我花钱呢你有病是不是你是不是跟你以前找了一群放高利贷的来报复我们家,报复我和我弟弟时,一样有病”
    “不睡我,又给我花钱,让我住你的房子,你是慈善家”她讥笑着,不卑也不亢地望着他,“你是不是犯”
    话还没说完,她的下巴就被一个力道狠狠捏住了。
    他居高临下地冷睨她,手的力道很重,迫使她狠狠地仰起头,看着他。
    她几乎被他向上提了一段。
    那一双深沉黑眸中酝酿着燥怒,“你知不知道你这张嘴乱说话的时候,跟你妈一样让人讨厌”
    “我知道,”她笑着说,“不仅这样,我爸还说,我妈还遗传给了我勾引男人的本事”
    她无视他薄怒隐隐,不怕死地,继续嘲讽他
    “你是不是就是看上了我这一点,才”
    话又没说完,他一松手,将她又甩回了沙发里。他慢条斯理地抬手,傲慢地垂眸,看着她,开始解衬衫的袖口。
    一张英朗的脸上显然已是盛怒,冷声命令
    “躺好。”
    整个公寓的陈设,也是无瑕的白。在她遇见他之前,她的人生,也不过是一张有些褶皱的白纸。
    她刚开始回吻他时,酒意就醒了,胆战心惊的害怕先于之前醉意朦胧的嚣张,占了上风。
    可已无回头路。
    她还是第一次,连接吻也是第一次,根本不得章法。
    虽然她早就知道,她的爸爸把她卖给了他,她又以此去交换自己的前途,这一刻,迟早会在她身上发生。
    这世上,谁对谁会是丝毫不计代价和后果的呢
    谁能对谁毫无保留
    他不是慈善家。
    他恶狠狠地撞进来的那一瞬,窗外突然炸开了一朵巨大灿烂的烟花。不远处的华人街在庆祝新年了。
    她突然疼得要哭出声,边还呜咽着问“你会不会一辈子都恨我”
    他不说话,只是一次比一次,都狠而决绝。惩罚她,让她痛,也让她永远记住他。
    可慢慢地,她突然不那么害怕了,也不那么疼了。
    从最开始的紧张到放松享受。
    他也很会在床上讨女人欢心,也知道,如何把她引入他的节奏里,一点点地点燃她。
    她是他憎恨的那个女人的女儿,可那天晚上,他却意外的温柔,很有耐心。
    其实她没说,她很害怕一个人过年。和一众欢欣气氛相比,那真是太孤独了。
    可是她不知道,该对谁说这种脆弱和孤独。
    她知道,没有人会懂。
    内心那个缺口被充斥的一刻,她想到了在剧院外等她的他,落了一肩头雪,不知等了多久又抽了多少烟,她突然觉得,他或许能懂。
    第二天,他起来就走了。他的助理打电话给了她,说他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回国开。
    昨天是临时飞到巴黎。
    他一开始没有就回国过年的打算。
    那天快中午时,电视上的当地新闻,开始播报被春节欢欣气氛笼罩的华人街盛况,一众欢欣中,门铃响了。
    她收到了一份新年礼物。
    一件拓金线绣海棠的月白色旗袍,比她自己做的那件绛色旗袍,精致漂亮了无数倍。
    还有一束玫瑰花,和一张卡片。
    手写字迹遒劲锋利,漂亮的正楷字。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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