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宋闳家的宅门。
    两人到了室内。
    宋方把笏板重重地拍在案上,质问似的,说道“阿父,你干嘛绊我害我在群臣面前丢脸”
    “我不绊你,你就要让我宋家在群臣面前丢脸了”
    “阿父你这话怎么说的你连我出班是为作甚都不知道,怎就知道我会让咱宋家丢脸”
    “你还能作甚不外乎给莘阿瓜找麻烦你也不想想莘阿瓜连我的脸面也不照顾,拿出八议,驳了我的话他会在乎你么不管你打算给他找什么麻烦,落没趣的最终都是你”
    “阿父”
    “你先给我说说,你刚是想要给他找什么麻烦”
    有道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宋闳到底年岁大了,筋骨虽还灵活,问题是绊宋方的那一脚,是向后出腿,难度挺大,导致他的小腿也稍微抽筋,到这会儿还没有缓过来。
    一边问宋方话,宋闳一边伸腿踢脚,做些活动,以活动血气。
    近数月以来,他修身养性,有事没事就打五禽戏,养成了习惯,脚没踢两下,情不自禁的,就下意识地引项反顾,差点四肢据地,摆个五禽戏中的“鹿形”出来。
    宋方说道“田舍儿现在的爪牙,孙衍、唐艾、傅乔、黄荣诸辈,都是寓士。可以说,寓士,是他而今的最大班底。阿父,我前些天思得一策,可以断了他莘阿瓜的这个根”
    “何策”
    “效仿江左之政,在我定西推行土断”
    “土断”宋闳停下了运动,抚须思忖稍顷,说道,“这确是个计策。”
    宋方说道“何止是个计策,此诚妙策阿父,你若不阻我,在朝上时,我就把此议提出了推举他莘阿瓜来当这土断的主事,瞧他何以应对”
    宋闳叹道“黄奴,你本来是个有见识的人,自先王薨后,你怎么一日不如一日,越来越不成样了你看看人家张道将,遇挫以后,日有长进;你呢无进而退智相是你的字,你自问你现下,还有半分智相么思前不顾后”
    “阿父,你此话何意”
    “你就是推举了他,他不会辞么且此策怎能由你提你这不是在为我宋家招寓士为敌么黄奴,你此策不错,然此策万不能出你之口,你知道最好的办法是什么么”
    “是什么”
    “是由莘阿瓜之口,提出此策”
    断,有绝对、一定的意思。土断,就是整理户籍,把侨民、寓士的籍贯落在本土。
    江左朝廷从迁鼎至今,前后进行过两次土断。
    每次土断,都会受到侨民百姓和不少寓士的反对。
    这是因为对士人来说,一旦落籍本地,他们就失去了原本籍贯的名号。比如羊馥、羊髦兄弟,他俩的祖籍是泰山郡,泰山羊氏乃北地高门,说出去谁都知道,但若经由土断,把他们的籍贯改成他们现在的寓居地金城郡,那不用说,泰山羊氏的名声他们肯定就用不成了,只能改而自称金城羊氏这算什么虽非一个新生的士族,也与从头开始差不多。
    对侨民百姓来说,江左的侨民,尽管在侨县登记户籍,然他们的户籍与土著不同,土著的户籍册用的是黄纸登记,称为“黄籍”,他们的户籍册用的是白纸,称为“白籍”。白籍,不是正式的户籍,可以不用交税、服役。如改成黄籍,侨民百姓就要从此负担沉重的税役。
    综合两者,也就是说,土断将会大大有损寓士、侨民百姓的既有利益,这样,他们又岂会不反对
    定西国中的情况,寓士这方面,与江左是相同的,侨民百姓这方面,与江左有点不同。
    陇州的人口少,早就对侨民也征税、调役了,但相对而言,侨民的负担还是没有土著百姓那么重的。定西如行土断,可以预见到,必与寓士相同,这些侨民百姓也势必会怨声载道的。
    正如宋方的分析,莘迩的基本盘是寓士,土断此事,寓士定不乐见,从这一点说,宋方的此策是个好法子;但又正如宋闳所说,这个事情,不能出自宋方提议,要想达成削弱莘迩“党羽”的目的,就必须,也只能由莘迩自己提出。
    宋方被仇恨和愤怒烧昏的头脑,因了宋闳的提点,清醒了三分,亦醒觉过来,说道“啊呀,阿父,好在你绊了我一脚,不然我真要做下错事了不错,这事万不能由我宋家的人提出只是,阿父,你说最好由田舍儿自提此事,他,会提么”
    “让我想想,看有没有什么法子。”
    却是眼界决定了格局。
    一年多前,还是个小人物的莘迩,经过挣扎和奋斗,在这个时空中站稳了脚后,凭着前世的见闻,已把目光投到了更辽阔的远方,投到了海内,所谋所划,都是高瞻远瞩。
    数十年来,都是显贵陇州的宋闳,限於见识,其目光却犹今尚只能在定西小朝廷这一亩三分地中打转。
    就在宋闳与宋方说话的同时,东方千余里外的咸阳,有一人恰好提到了他的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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