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两边的树木已开始落叶,零落翻飞如蝶,旧城的数千住户早就入眠,除了引路兵卒打的火把,余外没有半点的光亮。一派初秋深夜的萧瑟。
    顾不上马蹄声可能会惊扰沿街的居民,莘迩催马疾驰。
    还入宫城,进到寝殿。
    宋闳等人已在,曹斐、唐艾、张道将还没赶来。
    令狐奉的两颊透出诡异的晕红,他僵卧床上,偏着头,睁大眼睛,注视着莘迩进来、下拜,说道“阿瓜,你近前来。”
    莘迩越过宋闳等人,前至床边。
    “再近点。”
    再近,就要俯身到床上了。
    莘迩从命,俯於床畔。
    令狐奉问道“阿瓜,还记得我在猪野泽时,对你说过的话么”
    “昔在猪野泽,主上耳提面命,对臣训诲甚多,不知主上说的是哪一句”
    再次回想起在猪野泽的日子,“忠义阿瓜”的点点滴滴,令狐奉记忆犹新。他的声音带出了点柔情。他轻轻地说道“要狠一点”
    令狐奉嫌莘迩心软,曾经教训他说,丈夫立世,要狠一点。这话,莘迩记得。
    莘迩回答说道“主上的教诲,臣时刻铭记,此话臣一直牢记在心。”
    令狐奉低声说道“我不行了。阿瓜,满朝的士大夫,个个只图自家之利,无为国为民者,我一个都信不过。我只信得住你。我要死了,阿瓜,我能把世子托给你么”
    莘迩不知不觉,湿了眼眶,他伏拜说道“臣死而后已”
    令狐奉欣慰地笑了笑,从枕下摸出一道卷起的王令,当着诸人的面,递给莘迩,勉力提起声音,说道“收好孤之此令,待到需用之时,再示与诸臣。”
    莘迩应道“是。”恭谨地接过王令,心中想道,“此时给我一道王令,那就是遗诏了。待到需用之时,他此话何意”猜料不出王令的内容到底会是什么。
    莘迩猜不出,宋闳等人也猜不出,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道王令上。
    莘迩将王令收入怀中。
    殿外内宦禀报“大王,中宫、西宫、世子、显美翁主求见。”
    这四个人,是令狐奉叫来的。
    令狐奉说道“让他们进来。”
    左氏牵着令狐乐的手,当前入殿,宋氏、令狐妍跟在其后。四人进来,下拜行礼。
    令狐奉环顾群臣,说道“孤将薨矣诸公,吾子就托付给你们了”命令狐乐站到床前,对他说道,“殿下诸公,日后就是你的股肱。郎中令陈荪、中尉麴爽、大农孙衍、武卫将军莘迩,牧府治中锟恚阋k吕窬础
    宋闳等人闻言,俱皆惊诧。
    此时此刻,能得被令狐奉点名的,显是顾命大臣无疑了,却怎么有陈荪等,乃至莘迩也在列,却没有宋闳、宋方
    令狐乐虽是孩童,也知有大事要发生了,手足无措,怯生生地应道“是。”
    令狐奉示意令狐妍上前,呼她小名,说道“神爱,我给你择了一个佳婿。你父久已辞世,我原想亲自为你主婚,看来是不成了。不要等太长日子,明年开春,你就与阿瓜把婚事办了”
    令狐妍本来就不大看得上莘迩,今夜见他,发脏胡乱,脏兮兮的不说,还发出臭烘烘的气味,散满殿内,更是不乐,但知令狐奉将亡,不敢忤逆,委屈应道“是。”
    “老陈,给孤取面鼓来”
    很快,陈荪与几个内宦抬了一面宫中平时饮宴伴奏用的悬鼓,放到了令狐奉的床前。
    鼓身颇大,悬於架上,通体饰以金漆,鼓面绘以彩龙和彩色的云纹,非常精美。
    令狐奉命陈荪、莘迩“扶我起来”
    两人小心地扶他坐起。
    令狐奉手握短槌,用尽力气,奋力击打鼓上。
    沉浑的鼓音响荡殿中,冲淡了些殿内阴郁的氛围。
    随着鼓声的节奏,令狐奉唱道“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
    令狐奉全靠陈荪、莘迩的扶持,才能在床边坐稳,声音嘶哑,中气不足,但群臣面前,殿宇之内,他击鼓唱诗,旁若无人的仪态落入莘迩眼中,却只觉认识他这么久,独在这时,他最慷慨雄豪,使人心折。唱了只有数句,莘迩瞧到,两行热泪滚落令狐奉的脸上。
    令狐奉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实在支持不住了,他扔掉鼓槌,命令陈荪“唤殿外甲士”
    一群甲士入进。
    令狐奉顾视令狐乐,说道“儿子为父给你削掉荆棘”戟指宋闳、宋方、宋氏,说道,“抓了下去呈宋方首级与孤”又喷出一口黑色的浓血,仰面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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