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说小不小, 可说大也不大, 小到乔氏发生的事情不过几个时辰便彻底发酵。待到第二日乔遥积醒来之时,已是传得满城风雨。

    乔遥积抱住林氏,一双明艳的眼睛盈满恨意,眼泪止不住地滑落“娘亲,闻世子怎能这般对我我明明是为了他啊乔归晏本就是个傻子,又被人玷污了清白如何配得上闻世子”提起齐王世子,她恨恨地咬紧牙关, “她连给闻世子提鞋都不配”

    林氏回抱住乔遥积, 美目被泪水盈湿“我的儿啊你怎的这般傻便是她真与人有了苟且, 也万万不该出自你之口由你说出口,你毁的不止是她, 更是你自己啊”

    一侧的乔云烟也哭道“是我没有看好妹妹,这才让妹妹出了岔子。”

    林氏却哭着摇头道“是娘亲害了遥积, 没告诉过她这些”

    乔游不喜心思过重的女子,出身卑微、毫无心机的华氏当年便是因此而颇得乔游宠爱。乔游甚至为了她, 曾许过不纳妾的承诺,可她自幼便爱惨了他, 又如何能甘心她也不过是趁着华氏有孕在身时,灌醉了他, 方才得以进了门。

    后来,她费尽心机掰倒华氏,终于得以扶正。因着他不喜心机深重的女子,三姐儿的心思已成了定形, 她便下意识地不让四姐儿接触到后宅那些腌臜事儿。可她却忘了,这后宅之中,最容不得的便是那心思纯良之人啊

    母子三人正哭着,早朝散后的乔尚书便走进了房间内。见状,他沉下脸色“这般哭嚷,叫外面的丫鬟听见了成何体统”

    闻得声音,林氏立刻敛了哭声,嗓音却仍带三分沙哑“老爷。”

    林氏貌美,尽管年逾三十,却因着保养得宜,眼角眉梢尽是风情,不见半分凋败之色。这些年来,她又刻意学着未出阁女子的娇弱纯良,越发显得婀娜多姿,如今眼尾垂泪的姿态,瞧起来竟是梨花带雨般娇弱可怜。

    乔尚书今晨散朝后被同僚那些不可言说的目光盯出来的郁气到底熄了一大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哭成这样,平白让下人看了笑话”

    “是”林氏喏喏地应了,又取了锦帕去拭乔遥积的泪。怔怔许久的乔云烟也在乔尚书迫人的目光下敛了泪意,低声劝乔遥积道,“妹妹快别哭了。”

    可哪晓得在乔尚书面前一向装作懂事活泼的乔遥积此刻却是红着双眼挣脱开了林氏与乔云烟的手,冲到了乔尚书面前“爹爹,我冤枉啊是闻世子诬陷我”她紧紧攥住乔尚书的衣摆,“我真的看见乔归晏衣衫不整地从后宅跑出来,她真的不是跌倒了”

    被乔遥积推倒在地的林氏与乔云烟闻得她的话,脸色齐齐一变,可还不待她们有何动作,乔尚书便彻底沉了脸色,低声斥骂道“简直愚不可及莫说齐王世子只是诬陷你,便是他要了你的性命,你也得受着”

    “爹爹”乔遥积不可置信地望向乔尚书,往常爹爹最是疼爱她了,如今怎么会这般对待她

    她明明没有错,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可为何所有人都怪她连闻世子也为了那个残花败柳诬陷她如今爹爹更是不仅不为她讨回公道,还斥骂于她

    乔遥积一双盈水秋眸满是震惊,明艳娇俏的容颜此刻都失了色,盈着惶然无措。到底是自己疼爱了这般多年的女儿,乔尚书便是愤怒于她的不知所谓,此刻见着她这般模样,却也心软了

    “二姐儿是你的嫡姐,往后收敛起那些个害人的心思,等一两年,风头过了,我便为你寻个门第稍低些、身世清白的世家嫡子,断不会让你嫁了那些不三不四之人。”

    闻得此言,林氏倒是大大松了一口气,经此一事,她最忧心的便是四女儿的婚事,如今老爷松了口,四姐儿的婚事倒也稳妥了。门第稍低一些也好,至少她还能帮衬着压制些,倒是嫁入高门,四姐儿不谙内帏之事,她又动不了手,只怕是害了四姐儿。

    “门第低微”乔遥积大惊失色,“怎么可以”

    她仰头望向乔尚书“爹爹,女儿不想嫁给那些个门第低微之人,那与绞了头发做姑子有何异女儿只想嫁给齐王世子哪怕是侧妃也甘愿”

    林氏与乔云烟脸色齐齐一变。旋即,林氏赶紧拉住了乔遥积的手“积儿,住口”

    齐王世子又岂是旁人说想嫁便能嫁的便是乔归晏,也不过是因着当年华氏有恩于齐王妃,又有如今的虚相大师相了命格,才得以入得了齐王府大门。

    乔尚书本是真心为乔遥积着想,可却被狠狠拂了一面。身处高位多年,乔尚书已是鲜少被人这般当面拂了意,更何况只是一个闺阁女子

    他立时拂袖而去“那你便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吧”

    简直不知所谓

    眼见着乔尚书离开,林氏朝着乔云烟使了个眼色,便赶紧跟了上去,她不能让老爷此遭因着生气拂袖而去,那四姐儿才是真的毁了。

    屋里,乔云烟又好好安慰了乔遥积一番,待得她似乎睡下了,才起身出了院子。所有人都离开后,乔遥积便起了身,眼底满是怨毒。

    瑾瑜院内,虞归晏笔锋走走停停,不时蹙眉。

    昨夜与闻祁相认之后,闻祁虽是想多与她待一些时辰,可因着怕顾玄镜寻迹而来,到底是不敢多作逗留,甚至为了不让顾玄镜起了疑心,闻祁近些时日都不会再来寻她,只是告诉她下一次再来时会带上长说。

    到底是了了一桩心事,她的心静了,也能沉下来仔细琢磨与闻清潇的亲事及原身母亲身死之事。

    再过些时日便是三年一度的赏春宴。赏春宴前十日,世家贵女皆会闭门不出,一来这是大秦流传下来的习俗,二来,这十日更是贵女们精心准备的好时候,毕竟赏春宴勋贵如云,是适龄女子寻一个好夫婿再好不过的良机。

    届时,林氏母女三人必定顾不上她,乔尚书也向来懒得管这个痴傻的女儿,连她出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乔老太君更是不理俗事,便是为难她,也不过是她去请安之时才让她在室外晾上一晾,多的,便再没了。

    这段时日,她或许可以偷偷溜去天机寺一趟。一来是想去天机山下的湍河看看,因为那里是原身母亲出事的地方;二来也是为了婚事。

    她想了很久,可是怎么想都无法推掉与闻清潇的婚事。但若是当初合了她与闻清潇命格的虚相大师开了口,也许这婚事还有盘桓的余地。

    她不是原身,若这世间真有命格一说,原身的命格能替闻清潇冲喜,她却不一定。

    若还不行,她渐握紧手中的笔,或许她可以直接与闻清潇坦白。若是她告知闻清潇她不想嫁与他,坦荡端雅如闻清潇,想必不会为难于她。

    更何况,这个痴傻的名头,也总是要抹去的,她不可能顶着痴傻的名头过一辈子。

    虞归晏沉思间,门扉吱呀声轻轻响起,她抬起头,来人是知香。她不觉蹙了眉,她之前吩咐过不得让任何人打扰,为何知香却进来了。

    她正想开口,却见知香指尖轻抵在唇间,又微微侧了眼看向门扉后。她虽不懂何意,却知晓了知香并非有意闯入,便收了案上宣纸,示意她过来。

    知香在虞归晏的默许下执了毛笔在雪白的宣纸上疾走行书。知香虽是丫鬟,却是家生子,识得的诗书不比低门小户的嫡小姐少。

    虞归晏一目十行地看过宣纸上的字,才知晓是闻清潇因着昨日之事,怕她这边又发生什么意外,便送了个暗卫来。

    那暗卫是个女子,名唤闻听雪,现下被知香以她正在休憩为由安置在了西厢房。知香向来谨慎,西厢房虽与她的闺房隔得远,可闻听雪是暗卫,知香拿捏不准闻听雪到底能否听得见这边屋子里的声音,便还是小心行事,这才偷偷进来寻了她。

    她眉心深锁,闻清潇虽是一片好意,可若是有了闻听雪,她行事大有不便。

    还不待虞归晏多想,房间外便有吵吵嚷嚷的声音响起。

    她小心地走到窗棂边,透过半开的窗子向外望去,只见明艳的少女眉眼间戾气横生,满眼怨毒地盯着厢房,作势便要走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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