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誉神色淡然,仿佛无事发生“没做什么,你刚刚想什么呢”

    王宣拢袖道“我想,无论这人到底是不是师姐,都不能让她知道。”

    沈誉皱了皱眉,好像也明白过来了,道“无端说起她做什么,这件事与她没什么干系。”

    “我心中只此一念。”王宣冷冷道,“说我意气用事也好,总之,这人与师姐如此相似,被她知道了,借口接到身边,用以缅怀故人,都不是你我能阻止的。”

    他见沈誉点了点头,也是一脸赞同,接着道“若真是师姐,那就更不能让她知道了。”

    王宣沉声道“她已经害了师姐一次,难道还要再害她第二次吗”

    屋外洛元秋等了又等,这房子厚墙隔音,她只听见几句模模糊糊的话,能感觉到那两人像是在争辩着什么。

    他们在说什么洛元秋有些费解,不由想到自己刚才的对答上去,一时紧张的要命。

    旁边的书令官见了也觉得十分奇怪,司天台的灵台与星历两位大人,一位常驻观星阁,负责记录星象轨迹;另一位则受命主持宫中祭祀,多出入宫闱,难请也难见,如何为了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派弟子,齐聚太史局中呢

    书令官百思不得其解,将洛元秋上下一打量,也没看出什么特别来。他在司天台做事多年,见过的奇人异士如过江之鲫,或仙风道骨,或穷酸蹩脚,总归是有些相似之处可寻,似这般从头到位只透出平凡二字的,着实是从所未见。

    但人之境遇一时难以定论,书令官秉承做人小心,留意细心,事事担心,这三心之道,得以成为司天台中留用最久的书令,自然不会因此怠慢了洛元秋,他想了想道“下官头一次见着灵台大人为了什么事或什么人,从司天台骑马赶到太史局的。”

    洛元秋点点头,道“司天台与太史局不是一处的么”

    书令官见多了这群修道的人是如何不知世事,耐心解答“司天台是司天台,太史局是太史局,这两者不可混淆而论。司天台是台阁大人所辖,大多时候都为陛下所召,论地位,远在太史局之上。”

    说罢瞥了洛元秋一眼,似有些许得意。洛元秋果然不负他所望,接着问“那太史局呢,太史局为何不如司天台”

    司天台与太史局明争暗斗已成传统,连书令官这等凡俗之人,都忍不住要将两者拎出来比上一比,顺带踩踩太史局,他若无其事地道“太史局呵,太史局成立之初,不过是司天台统领众道,事务繁多,难以为继,这才下设太史局,分其劳务。你说是司天台高呢,还是太史局高呢”

    洛元秋不傻,乖乖答道“依大人所说,自然是司天台了。”

    “呵呵,下官可不是什么大人。”书令官尽量轻描淡写地抹黑太史局,“太史局受命于司天台,这是由来已久的事。云监升擢,章正教化,春夏中秋冬五官正各司其职,推历法定四时。至于掣令官”

    “那是什么”

    书令官故作可惜的叹了口气“掣令官也就是抓抓人,不过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在俗世修行的高人抓的都是些不入流的杂耍戏团罢了,骗骗小民而已,哪里会有什么大案掣令也只有一点好,宵禁时可以随意走动,不过谁爱晚上到处游来荡去呢”

    洛元秋道“如此说来,太史局管琐事,司天台是管皇家的事。”

    书令官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洛元秋心中雀跃,那她求太史局也没错了司天台管皇家的事,高高在上,他们哪里有时间理会自己还是太史局靠谱,一听就觉得接地气。

    书令官丝毫不知自己的做法已经起到了适得其反的作用,他见洛元秋笑,嘴角也不禁微微扬起,觉得自己暗中为司天台扳回了一局。

    兹啦一声门开了,沈誉与王宣出现在二人面前,俱是一脸严肃。

    书令官收了笑,连忙行礼,洛元秋也跟着一起,口称大人。

    王宣与沈誉皆抖了一抖,沈誉道“洛元秋,你是叫这名字罢你的文书经司天台所验为真,只是近来名录已满,暂时未有空缺。若要向朝廷上报,需等到明年才行。”

    洛元秋一听便道“那大人可否再发一份玉清宝浩给我”

    书令官惊了一惊,见过狮子大开口,却没见过上来就想吞鲸吃象的

    沈誉险些将“那东西不是早就丢了吗”脱口而出,幸得王宣此时插话道“玉清宝浩不是随意能请的,需得上奏陛下,协同礼部,由众臣在廷议定夺。”

    洛元秋不知礼部是什么,想起山头的事情,不由急切道“大人,我真的有急事,非得要玉清宝浩不可”

    还从未有人当着王宣的面这般说过话,书令官吓的魂飞魄散,额头直冒冷汗,只怕下一刻灵台大人便会开口,将这姑娘直接拖下去杖责了。

    但王宣却没有爆发,只是平静地问“你有什么急事,一定要玉清宝浩”

    洛元秋将村长想收回山头种果树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王宣与沈誉都听的异常认真,半响后沈誉点点头,对书令官说道“写封信,送到历州知府那里,请他代为解决一下此事。”

    书令官目瞪口呆,显然有些不敢相信。

    大人今天怎么

    王宣微一皱眉“马上就去,不得耽误了事情。”

    书令官慌张告退,头重脚轻地领命走了。

    王宣道“寒山门山头的事也不需要什么玉清宝浩,你不必再忧心会被村长挪去种果树了。”

    洛元秋一怔,不可思议地道“这就行了吗,村长当真不会动山头吗”

    沈誉以袖掩嘴,肩膀可疑地抖动起来,咳了几声后才放下手道“不会的。”

    说着用手肘捅了捅王宣,王宣本欲不耐烦的发货,但对上洛元秋的目光全没了,最后无奈道“那山头以后没人敢动了,你放心吧。”

    洛元秋高兴的说不出话来,想给王宣与沈誉行礼,却被二人一把拉住。

    “别别别,不是什么大事,不用多礼不用多礼”

    沈誉说“寒山门的山头是没人会动了,但,依然上不了太史局的名录。进不了名录,无法归档,仍旧只是不被朝廷所承认的野教乱派,就算是有山头,也一样会被查封的。”

    洛元秋仔细地听完他的话,问“那大人,要怎样才能让寒山门入录呢”

    沈誉与王宣对视,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随即与洛元秋道“想上名录,就要为朝廷做事。入了名录的教派都会有封衔,你师父是叫”

    “玄清子。”

    “对,玄清子,他应当并未将掌山一职交付你吧”

    洛元秋想了想,好像真是这样,自打下山前就再也没见过师父的影子,自然不可能从他手中得到什么信物,于是她回答“是,我师父并未留下东西给我。”

    沈誉心中一沉,这是坐实了玄清子已不在世的可能,他道“你既然没有信物,不是掌山,就不能代替你师父领这个封衔。而入录的教派都需得有弟子在京中任职,这是朝廷的规矩。你既不是掌山,而山门又只有你一个弟子,自当你入太史局任职。”

    洛元秋想了会,问“那,大人,请问我要在太史局做些什么呢”

    她发问的时候,总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天真,手捏着袖子,说什么都是笑着的,更令沈誉与王宣倍觉熟悉。

    师姐二字哽在王宣喉中,而他却欲吐不得,只能看着她。

    若是再年轻上几岁,王大人也是能与御史干架的愣头青,此时恐怕早已按耐不住发问了。

    师姐,你还记得我吗

    但他又清楚的知道,当年入山时,所有人都以秘法掩盖了原本的容貌,人人都是假的,唯有师姐自始自终是真的。只是这份真,在那时显得略有些可笑罢了。

    他深吸了口气,想对她笑一笑,却做不到。

    你应当,也不愿记得我们吧。毕竟那时候,是我们

    洛元秋看着他们,明明是初次遇见的人,不知为何,觉得有几分莫名的熟悉。

    王宣静静地看着她,说道“初入太史局,都是从掣令开始做起的,今日我就与太史令说,等会你去冬官正那里等着,他会告诉你该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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