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子这般高效利索。

    她脸上堆满了笑,甚至将侄子刚写完的一封信,亲自送到了簪花小院,还打趣道“哎呀,你们少年人啊,就是会来事”

    又感叹一句,“年少真好”笑盈盈走了。

    顾莘莘看着二舅妈的背影,起疑,秦氏这般积极,是支持她跟秦勉再一起不对啊,她明明知道自己跟宋府还有婚约的

    莫非,她也是跟秦勉秦絮一道,想来算计自己的

    这边二舅妈春风满面的走,而大舅妈那边愁眉苦脸。

    同样为了外甥女的姻亲。照说,她们已经给宋府写了不少信了,宋府硬是一封都没回。再疏忽也不至于这样啊。

    原先她们还盘算着,顾莘莘处于孝期不能成婚,那可以先定亲,对方先把彩礼等物先下聘,日后过了孝期再娶。

    宋家乃京城高官,簪缨氏族,下聘即便拿再普通物什来,也顶这小县城十倍八倍,如果他能再体恤下谢家的情况,将老爷的位置往上提一提,那就再好不过了。

    然而,信一封接一封的过去,无论谢家多殷勤,那边宋府愣是毫无动静。

    莫非对方真的想悔婚想想那日那宋少爷抗拒的表情,不排除这个可能。

    哎,大房这边愁啊。

    这一晚似乎愁得人多,偏院里的秦絮亦是看着镜子拧眉,不住拿帕子擦拭着手,“闹心懒蛤蟆想吃天鹅肉”

    丫鬟垂睫,“为了大人,您委屈了”

    秦絮眼神恍惚,看向窗外无尽的夜色,“是啊,要不是为了找到阿昭我决计不会接近这种人,来这种腌臜之地”

    “阿昭,你究竟在哪”

    这一晚,顾莘莘亦做了一个梦。

    她伫立于高耸的白塔之上,一袭白色及踝长裙,衣摆绣有飞鸟与符文,长发挽起,眉心佩朱红珊瑚抹额,似少数民族打扮。

    有圣洁的雪雁自白塔旁飞过,穿越迷蒙雾霭,盘旋于她身边,风拂起她额前刘海,而她俯身往下看。

    透过氤氲的雾气,塔下站着一个人,依稀是个少年,隔太远她看不见他的容颜,只记得一双墨黑而钦慕的眼眸。

    梦中的她露出淡淡微笑,轻喊少年的名字,“阿昭阿昭”

    梦到这里,顾莘莘便醒了,幽深的夜,窗外万籁寂静,回想着那个梦,她脑里一片茫然。

    莫名其妙的梦,什么意思

    想了会没明白,顾莘莘也再无睡意,悄悄下了床。

    今晚月光如银,自院落里铺下一层霜,天地间风清月白。

    时间已是初夏,夜里连虫鸣的窸窣声响都多了起来,顾莘莘记起一件事,走出了院门。

    簪花小院外便是谢府小花园,花园一侧几株橘花正值花期,顾莘莘拿着小竹筒过去,将花小心采进来,橘花在某些方面有特殊作用,现在采了晒干,日后用得上。且这个点来得刚好,那一簇簇的花瓣尚带着凌晨的露,颤巍巍挂在枝头,花瓣白如雪,净如瓷,采下来再好不过。

    顾莘莘采了一大筒才罢手,忙碌大半个时辰,人也累了,便坐在橘花树不远处的小石凳上小憩。

    凌晨无人的庭院,繁华树影,风声簌簌,夜幕如靛蓝的丝缎,东方即将露出启明星,顾莘莘远远看着,想起现实世界的生活,也不知那些亲人朋友都怎么样了

    她一向是个乐观大咧之人,这会却难免叹了口气。

    便是这时,身后突传轻微的脚步声,顾莘莘扭头一愣,哎

    少年青衣长袍,许是夜半无人时出行,墨发罕见的没有扎起,斜斜落了下来,月光与夜色交汇,勾勒出他的身影,如月下之竹,林中之松,削瘦、却也挺拔,眉目亦是难得舒展起来,不见平日的冰凉沉郁。

    看来他独自一人时,情绪也会放松下来嘛。

    只是,那是在见到顾莘莘之前在透过繁茂花树,看到顾莘莘的一瞬,他眼眸重新沉了下去。

    顾莘也愣了,没想到会在凌晨时分遇到谢栩。

    说来巧,谢栩今夜书看晚了,等合起书就见窗外岑寂如许,一弧弦月落了树梢,黎明将至。而眼睛看了一整晚,又干又涩,便没惊动睡下的童仆,出来走走,放松放松。

    不想绕过谢府小花园,就看到橘树后的顾莘莘。

    顾莘莘乍一见谢栩,本能就堆起笑,热情地喊一声,“公子”,接着便想起来,前些天她还说对方不举对方怒的连别说门,连墙都不让爬了

    她尴尬窘迫,对面的少年也没好多少,见了她,记起那天不堪,脸一黑,转身往前走。

    “诶诶”顾莘莘急忙跟过去“别走啊公子,我跟你道歉嘛,你举嘛,特别举”

    谢栩“”

    死亡凝视又要来了。

    顾莘莘只想打这张不会说话的贱嘴。

    当下便闷声装可怜,“我真的知错了”

    她追着说“不信你瞧瞧我”她往小脸一指,“自从上次开罪了公子以后,我日夜都在懊悔茶不思饭不想,都瘦了好几斤”双手合十,祈求道“公子,你别再生我的气可好”

    将谎话说得如此真挚,还露出无辜而谄媚的笑,也只有顾莘莘了。

    谢栩冷眼看她,毫无动容之色,只冷冷道“站住,不许跟。”甚至在她唇角扬起笑的一瞬,眼神一沉,扭过了头。

    顾莘莘眼尖,捕捉到这个细节,那一瞬她分明看到,他眸里有抵触与不耐。她渐渐联想到了什么。

    她身子一晃堵在他面前“公子,你是不是讨厌别人笑”

    她回想过去所有跟谢栩相处时的细节与微表情。往昔,谢栩每次面对她的脸,都会下意识扭头,她一直以为他讨厌她,如今想想,每次他扭头时,几乎都是她笑着的表情,她从小是爱笑之人,到哪都笑声连连,而他对她,她笑的越灿烂浓郁,他越发抵触。

    而许是这话触及谢栩的某处心弦,谢栩冷淡的脸有瞬间的僵硬,但他一贯冷静自持,很快恢复平静。

    他挑眉冷冷看她,充满被挡了去路的不耐,“你究竟想说什么”

    可顾莘莘已凭那一瞬的微表情确定心中所想,问“你是讨厌所有人笑还是只讨厌我笑”想他身边几乎没有人笑,不管是小书童还是高虎,在主子冷淡不苟言笑的性格影响下,哪怕小书童是个活泼性子,都笑得不多想了想,顾莘莘问“不应该啊,难道我笑的很丑”

    谢栩目光深沉而压抑,也许他压根就不想回答,他看着顾莘莘的脸,似嘲弄般“你不是笑得丑,你是长得丑。”

    顾莘莘“”

    这是权臣的报复吗

    她说他不举,他回她面丑,双方全选对方要紧处攻击,都是狠角

    末了顾莘莘败下阵来“是啊,你好看你最好看满意了吧”这话是带着赌气色彩的。

    谢栩才不顾她,径直道“那是自然。”然后保持着平日里的寡言淡漠,一甩袖子走了。

    顾莘莘“”

    眼见权臣大人走远,她只能气鼓鼓离开,被人嘲讽面丑真的是个打击啊难道权臣大人在听到不举这个词时,也是这种感觉

    是挺扎心的。

    庭院相反方向,谢栩没再想这些事,他在一路黑暗中前行。

    他刻意选了这条没有月光的路,前方视线幽暗不明,只有夜风在身边幽幽划过。

    夜色铺泄开来,像铺天盖地的浓墨,先前那女子聒噪已随风散去,谢栩的情绪回归平静,任由自己沉浸在黑暗里。

    黑夜,是遥远回忆的温床,将人心底深处的秘密尽数翻涌而出。

    呵,他倏然暗哑的笑。

    很意外,那女子竟问出那样的问题

    老实说,她丑不丑,他从不留意,但她的笑,他的确不想见。

    不,应该说,他是不待见世间女子的笑。

    已有很多年,他不愿面对世间的笑容,因为畏惧回忆。

    五岁那年,那个轻视且苛待自己的酒姬母亲,突然一反常态,弯起眼角对他笑,那会他真是高兴极了,以为母亲终于喜欢自己,愿意亲近自己了。

    她的确亲近了他,难得的将他抱起来,替他换了件干净的新衣服,还买了他想吃却从未吃过的肉香饼,问他“小栩爱不爱娘亲”

    他搂着她的脖子,贪婪蹭着母亲怀里的温暖,用力说“爱。”

    “那为娘做一件事好不好”

    “好”他毫不犹豫。小小的人,哪怕为母亲死了也愿意。

    然后,他的母亲转身将他交给一个满脸狎昵的中年人,握着换来两贯钱,笑眯眯说“陈爷,我这小子以后就是您的了您哪随意”

    嗯,为了两贯钱,娘亲将他卖给了一个年近五十的乡绅,供人亵玩,做娈童。

    听说乡绅庄子里有许多娈童,总是活生生买进去,冰冷冷抬出来。

    都是死了的。

    后来好在酒肆老鸨出来阻止才救下他他才五岁,老鸨都看不下去。可笑,连老鸨都比母亲有良心。

    后来这事就过了,但他的心里会一直记得。

    记得母亲那个甜而残忍的笑,记得,在母亲的心里,他只值两贯钱。

    再后来很多年,他强迫自己将那些往事忘掉。

    可人的记忆怎能说抹除就抹除,阴影太深,他能压住伤口,从容自若的跟任何人相处,用镇定掩饰着过去的阴霾,只是时隔多年,他仍然畏惧微笑,畏惧只挂在脸上的伪善笑意,每当有人对他露出笑容,他便止不住想起母亲那个笑。

    代表遗弃、伤害、绝望的微笑。

    那是毒药。

    冷风又起,谢栩缓步踏在孤零零的路上,背后是黯淡而寂寥的星光。

    那已成过去,过去所有他不能抹去的伤害,皆抛到脑后,未来,他要向着前方的路,一步不停,走到最高最远之处,走到再没有任何人,能给他任何伤害。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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