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间或从家族长辈的口中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或是偶尔出门采药,看到原本矗立着山脉的地方变作贫瘠的荒地,赤红的土壤里残留着硝烟,又或者抬头望天,悠悠飘过的流云上好似有殿宇的虚影,有时只一晃而过,像海市蜃楼,有时能看得一清二楚,光彩夺目。这种时候他联想到这个陌生的名字,于是陌生渐渐变成了熟悉。
    而现在他是离这个名字最近的一次。
    他闻到一缕油墨香,面前多出了一间书房。那片空白的人影,或许就是书房的主人。
    半掩的窗牖里透进几缕寒光,像陪伴凡间学子苦读十年的寒窗。书案上整整齐齐地摆着笔墨纸砚,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松墨香,典雅古朴,和他以前看到过的鹿门书院的摆设没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书页泛了黄,而且那扉页上写着三刻拍案奇谈,这不是他最喜欢看的凡间话本吗书桌右上角还有个晶莹剔透的小圆球,里面也在下雪,树木白了头,简直就是海底世界的一个小小缩影。这个小圆球与小时候长辈们为了逗他开心,做出来的充满童趣的小玩意有异曲同工之妙。
    于是这间书房的主人,变成了一个闲暇时会看凡间话本打发时间、兴起时还会用有趣的小玩意逗人开心的普通少年,作为一个人类,甚至与他还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可是作为一个弃族,又仿佛背负着许多他永远也无法理解的东西。
    其实仔细看,还是有很多不同。
    日光照不到海底,所以窗户里的光永远是寒冷的冰蓝色,光线抵达不了的角落只剩下浓重的阴影,整个书房成了巨大的牢笼。书案上除了笔墨纸砚,还摆着一副没有下完的棋局,棋罐
    的盖子倾侧在一旁,棋子光洁如初,好似在等人解开死局,时光在静止的棋盘上悄悄溜走,就像遇到两个老人在树下对弈的打柴人,山上逗留片刻,山下已是沧海桑田。
    很难想象有人会独自在这里待上数年之久。他会不会一面沿着这座牢笼的墙壁漫步,一面在谋划着他的布局,走进死胡同的时候,便坐回书案前与自己对弈,夕阳的光影被海水过滤了,从身上缓缓移过,也没有任何温度。
    角落里的灯树淌满烛泪,白银灯盏上残留着淡红色的蜡痕。到了深夜的时候,这里应该会点灯,这样的人应该会很在意深夜吧,否则这盏灯树怎么会满身疮痍、满脸泪水深夜代表着死亡,死亡是一场长眠,只有害怕黑暗的人才会在自己睡觉的时候点灯。
    自他踏上这条不归途起,是不是就已经预见到了死亡是不是也想过一辈子隐瞒身世,将他的野望和谜一样的往事带进坟墓可这样对他来说,比惨淡赴死还要难以忍受。
    “你是”面前不知何时多出一个女孩,抱着鱼歪头看向他。
    “师、师姐,我是今年刚入门的弟子” 小药徒骤然回过神,像被检阅的新兵挺直脊梁“你应该没见过我,不过你放心,我带来了师父和师兄师姐们的心意”
    他语无伦次地大声说着,少女却突然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压低声音。
    难道这里还有人
    他听到耳畔“叮”一声,颈后一凉,他抬起头,看到檐下冰锥的尖端有一滴水珠凝聚下滑,将要落到他衣领里。
    坚冰看上去像在融化。
    小药徒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待下去,虽然这地方银装素裹很好看,但总有阴冷的寒风在各个角落里游移,他不属于这里,所以也不能带来驱散阴寒的阳光。
    “那师姐,我走了。”他走几步又回头,指指那条把他吓到了的白鱼“它其实没有伤我的意思”
    “开个玩笑,你不会真以为我会把它关在雪地里一整晚”
    小药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这回他真的走了,他走出很远才觉得后悔应该趁机问问师姐,这里的主人现在在哪里。
    书房的屏风后有一扇暗门,冰冻三尺。
    鞋子踩上去,立马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跟地面黏在一起。
    白梨不知是第几次走进来了,空荡荡的没什么摆设,只有一把椅子,还有满地的冰雪。少年垂首坐在椅子里,身上盖了层薄薄的霜,连眼睫上也挂着冰雾,他皮肤几近透明,犹如一尊剔透的冰雕,若不是眉睫和长发是唯一漆黑的部分,几乎就要和茫茫白雪融为一体。
    琴光正在修补魂魄,身上的剑伤早已痊愈,而他前额乌黑的发丝里,不知何时冒出了两根小荷尖尖角,顶端像麋鹿的角那般裂出两根分叉,只有拇指那么长,像藏在草丛中结着晨霜的春笋,幼嫩而青涩。
    这应该是刚长出来的龙角,而且是春笋顶部最嫩的鹅黄色的那一部分,让人不自觉地害怕会不会不小心掐断。
    那条鱼也游过来,乌黑的眼睛好似有话要说。
    白梨知道它肚子里在打什么主意。
    自从最开始她上了胖鱼的当,认为“献上最真诚的吻就能唤醒沉睡的少年”,然而最终没有任何奇迹发生的时候,她就再也不会相信这条满脑子话本里狗血情节的胖鱼了。
    “你是说,这回的目标是龙角”白梨以怀疑的目光睨着它“不会又是你的异想天开”
    胖鱼连连摇头,甚至张开鱼鳍证明自己的清白。
    虽然这操作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白梨还是很乐意尝试一下,他一直像个植物人一样睡在这里,看不到外面天翻地覆的世界,那实在太可惜了。
    她捧起少年的脸,他像一片无暇的白瓷做成的假人,脆弱得仿佛一捏即碎,又精致得让人叹为观止。她轻轻在他前额幼嫩的龙角上轻轻吻了一下,像王子路过水晶棺椁时为白雪公主的美貌吸引,或是路过开满蔷薇的城堡时为睡美人的容颜折服,于是两个见色起意的男人不约而同地吻醒了长眠不起的公主。
    少年依旧合着眼睫,眼睫上的冰霜化了,像黑天鹅颈下毛绒绒的羽毛上挂着的水珠,冰雕玉砌般雪白的脸颊却沁出一片浅红。
    厚厚的冰层开始融化,甚至能听到汩汩水流声,那是徘徊在海底不愿离去的光阴长河重新开始流动的声音,小圆球里满头白发的树抽出了嫩绿的新枝。
    温温热热的
    呼吸扑在白梨颈侧,真是奇怪,他被冰了这么长时间,冰融化之后,原来还是这么温暖等会儿,冰融化了
    他缓缓睁开眼,眼珠灰雾雾的像被抽走灵魂,只剩下一具精雕玉琢的躯壳,但他的的确确已经醒来或者说,处于半混沌的状态,而她刚才还偷偷亲吻少年前额的幼角,像在偷尝禁果,那条白鱼就是蛊惑她的蛇。
    但是少女青涩生疏的吻,就是一枚芬芳的禁果,引诱着沉睡树下的瓷人。瓷人因而被染上色彩黑墨渲染的发、点漆般的眼珠,还有两枚淡青的角,最后唤醒了长眠已久的灵魂。
    大雪消融,倦鸟归巢,沉睡的少年,终于等来了他的女孩。
    海岸边,没有剑的剑修突然站起身。
    “怎么走了不是说好一起下去吗”
    “没有必要了。”他背对着海面,像诀别挚友一般往后挥挥手,“以后,有的是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在更其他番外之前做个小小的总结
    虽然文名里男主的人设是“病娇反派”,但我写的侧重点应该在“反派”这两个字眼上,或许应该叫洗白反派的正确姿势bhi
    一开始的想法,就是想塑造一个和正道男女主站在敌对阵营的真反派。最后的世界观揭露出来时,评论区有很多读者朋友说主角团也不干净,说姜别寒杀了那条小龙,所以他也不是好人。其实不能这么绝对地看一件事情,姜别寒和他师父一样,并不知道背后的真相,就好比一个人一出生就被灌输了一种宿敌观,那么他判断事物的出发点从一开始就是不正确的,但不能说他就是坏人,他的人设始终没有出现反转,他的成长路线,就是不断重复着“我心态崩了我悟了我心态又崩了我又悟了我心态又双叒叕崩了我又双叒叕悟了”这样一个从“有剑到无剑”的过程,他做的很多事情,就是一个传统的、心怀天下的、甚至有些脸谱化正道侠士。
    与他相对的就是传统型反派小薛。知乎上有大佬评价过如何写好一个反派,是这样说的你笔下的反派,有梦想,有魄力,有手段,有局,敢作敢当,只是立场与主角不同。主角阻挡了他实现梦
    想的路,所以他要和主角正面刚。主角不会退步,反派同样也不会避其锋芒,没有任何人能让他放弃前功,为此他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他做恶的时候会让人恨得牙痒,他死的时候又让人意难平,他不是衬托主角光环的存在,他是自己世界里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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