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波在百里之外的崔嵬山,第三波不偏不倚就在白浪海。
    一条雪亮白虹从云层撞入海面,激荡的海水犹如山岳屹立。凝云阔浪间,有个渺小白点,从山崖掠进数层楼高的海浪中,海面化作一面巨大的盾,笔直劈落的电光便好似长戟凿阵,如迸溅的霜雪散落在少年周身。
    九天而来的天劫好似千钧压顶,带着凶戾的杀伐之气,烫得身躯灼烧起来。薛琼楼勉强挺直膝盖,身体却还在不断下坠,海水打湿襟袍,水珠沿着鬓发滴落,即便心气丝毫不减,可这副模样着实有些狼狈。
    如果放任天劫落入海面,整个海底洞天都会被摧毁。
    他用袖子擦了一下眉睫上的水珠,远天那道浓黑的线便是崔嵬山的轮廓,此刻正从尾部开始断裂。
    再差一点,这条将整座天下一切为二、分为中域东域、沉睡着无数巨龙骸骨的山脉将不复存在。
    天劫是他招来的,中域灵脉与崔嵬山崩溃后,将会是怎样一副哀鸿遍野的场景,他同样一清二楚。
    中域中洲的灵脉将被夷为平地,攀附着崔嵬山的仙宗湮亡夷覆,这些都跟他无关,可独独白浪海必须毫发无损。
    透过澄澈的海水,能看到宫殿模糊的轮廓。海
    面是惊涛骇浪,海底却风平浪静,一片茫茫白色,落雪无声,就像那个四季交替的小世界,永远静止在小球内。
    无论外面有多少腥风血雨,只有这个小世界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少年神魂震荡,五脏六腑皆痛入骨髓,他站在汹涌的漩涡里,退无可退,像一只收起翅膀、栖停在海面浮木上的雪燕,随着海水起伏。
    周身痛彻心扉的灼烧感,让他意识逐渐模糊,阖眼的刹那,一条波涛滚滚的江河在眼前铺陈开来。
    月涌大江流,岸边坐着一个少年和一个男人。
    千里之外的朝暮洞天,海面上有一堆晶莹剔透的泡沫,倒映着成千上万枚月亮。
    最后一枚泡沫砰然碎裂的瞬间。
    少年和男人不约而同地,感觉到心中有一处触碰不得的柔软之处,被绞得血珠迸溅。
    两人都察觉到了对方的异样,却心照不宣,谁都没有开口询问,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譬如男人不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晚临江望月,少年也不知道这是最后一晚毫无戒备地跟一个相识才不到一月的人并肩而坐。
    他甚至连对方的底细都没有摸清楚,只知道他从不停下脚步,说是在躲避追杀,未免太从容不迫,说是在观山逛水,却又总是怀揣着心事。这般漫无目的,走走停停,好似要走到天涯海角才罢休。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男人率先打破沉默。
    他怔了一下。
    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
    从记事起,每天卖命地完成功课,是为了见阿娘一面。
    如今千里迢迢来到中域中洲,刺杀一个与他无冤无仇、素不相识的人,同样也是为了回家。
    那如果这两件事都做完了呢
    他总是在被驱策着前行,崎途的尽头是南墙,那就将南墙撞破,从没想过尽头若是一片黑暗,那该如何。
    临行前阿娘恢复了意识,于是他从阿娘口中,得知了自己孤立无援的境地。
    整座天下没有他的同类。崔嵬山冷硬的地面是同族的尸骸,慈祥和蔼的长辈或许也曾瓜分了同族的血肉。
    敌人也好,朋友也罢,于他而言都是异类,但对其他人而言,他何尝也不是非我族类那是一段被刻意遗忘的历史,而他
    是光阴长河中苟延残喘的遗民,这才是最大的孤独。
    这两件事做完,他仅存的价值也消耗殆尽,哪怕就此从世间抹除,也不会有人去留意这片空白。
    接下来他要如何
    这个问题,直到多年以后,他才找到答案,所以有了一条从掩月坊绵延至蒹葭渡的草蛇灰线。
    杀一人,只需手起刀落;一百人,或许得费些心机;一千人一万人,则是逆势而为的赌局。
    薛琼楼抵住天劫的双臂早已血肉模糊,却毫不在乎,摇摇晃晃地站稳身形,索性甩开缠绕着袖袍的电光。
    逆势又如何每走一步都在赌,哪一次不是他赌赢了
    一条蜿蜒千里的极光冲天而起,横亘整片天地。
    海面激起千层巨浪,几乎触及天穹,而天穹也在往一侧倒塌,滚滚乌云往海水中倾泻,海天相融成一片墨黑,只有那条极光是泾渭分明的界线。
    下一瞬,这条极光从半空径直坠落,光芒逐渐暗淡,接触到海面的前一刻,化作一粒微小的白点,在水中摔出一朵同样微小的浪花。
    少年被狠狠摔回海面,整个人蜷缩起来,尽量躲开劈落在周身的天劫。
    这个时候,他还在留意海底的动静。
    有微不可觉的崩裂声响起,像初春河面坚冰开裂,或是嫩芽破土,清脆而蕴势磅礴。
    海底宫殿自中间出现一道裂隙,像一株被劈成两半的树,往两侧倾倒。
    他一只手慢慢攥紧,骨节泛白,裂成两半的宫殿也随之一寸寸往回合拢。
    海水轰隆作响,而海底只有屋檐上的白雪洒了一点,檐下的铃铛碰了三两下,平静得像是工匠在小心翼翼地修补精雕细琢的水晶。
    少年每呼吸一下,便有无数利刃往肺腑中窜去,剧痛让他无从分心。
    他眼底却有浅淡的笑意。
    宫殿完好无损,她就不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小圆球在经历了春夏秋三季后,定在一个漫长的冬天。原本已经放晴的天空重新开始下雪,鹅毛似的,落在那行歪歪斜斜的脚印上。
    等白梨发觉屋内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殿门已经打不开了,只有胖鱼还在她身边游窜,似乎在哀求她不要出去。
    门打不开,她便一扇扇窗户试
    过去,同样也是坚不可破。
    他困起人来一如既往地不留半寸余地。
    “阿梨”
    身后窗户的缝隙内,挤进几缕浓绿烟雾,玉光一闪,覆在窗户上的禁制自动消散,窗户后露出两条人影。
    绫烟烟马不停蹄地找到玉灵,软磨硬泡靠着旧交情才求得一臂之力。看到少女毫发无损,她如释重负,隔着窗户朝白梨伸出手,“快跟我出来,我带你逃出去。”
    白梨的目光却落在她另一只手里攥着的一枚玉色鳞片上。
    绫烟烟解释“这是玉灵前辈给我的,我方才就是靠着这枚鳞片潜入白浪海,打开这里的禁制。”
    原来如此。
    玉灵最讲究一物换一物,怎么可能平白无故让他随意进出鹤烟福地他拿自己的逆鳞作交换,才能阻止玉灵插手此事。
    可是这最后一枚象征着血脉的鳞片拱手送与别人,他该怎么回家
    “阿梨,快走吧”绫烟烟在催促她“这里禁制修补得太快,单一枚鳞片撑不了多久。”
    夏轩也焦急道“白姐姐,别发呆了,快跟我们一起走吧”
    白梨对他们的催促充耳不闻,反而退回屋内,在床头找到了小圆球,小世界停止在冬天,不管下多大的雪,那行脚印始终清晰可见,似乎等另一个人回来,四季才会继续交替下去。
    天际隐隐传来风雷之声,无数道剑光犹如拖曳着长尾的彗星,朝着海面坠来。
    “是姜师兄带着剑宗的道友来了”绫烟烟恨不得从窗户跳进去“阿梨,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
    主角团带人大刀阔斧地杀进东域,那段围剿的剧情已经近在眼前。
    胖鱼扭着尾巴往白梨怀里拱,蹭着她衣襟,似是在竭力挽留。白梨安抚似的摸了摸它,撑住窗檐跳了出去。
    双脚落地的一刹那,她身后的宫殿似乎也有所察觉,玉阶墙壁迅速皲裂,像老人脸上的皱纹,花瓣枯萎,海水凝滞不动,绡纱与明珠一瞬间光芒黯淡,游鱼吐出的气泡静止在半空,整片海底陷入一片永夜,像一只被抛弃的宠物,发出哀恸的呜咽。
    这片暗夜上空,还交叠着一片乌云翻滚、雷电交加的天空,但这座洞天平静得像是被无所不摧的天劫遗忘了。
    或者
    说,是被保护在一个小角落,所以她毫无所觉。
    他把最重要的东西当做筹码,把最美好的东西留给她。
    “师姐,夏师弟,找到人了吗”
    护送绫烟烟和夏轩的两个剑宗弟子走过来,见到白梨,两人立刻露出同情的神色,围着她问东问西。
    “你就是药鼎门的道友你师父重阳真君到我们剑峰来寻你了,师姐为了找你还特意去了鹤烟福地。”
    “听说这里时间流逝极慢,那你一定被困了很久,你没事吧”
    白梨没有反应。
    两人见她呆滞着不说话,以为她被吓傻了,愈加义愤填膺“他竟然用禁制把你关在这里,简直禽兽不如你别怕,现在已经没事了。”
    这一排紧闭的门窗,是为了把她困在一个安稳的小世界里,同时也是告诉别人,她是受害者,她与这些事没有半点关系,要责难要寻仇、要杀要剐都冲他这个始作俑者过来。
    “你放心,姜师兄已经赶来东域了,这里就他一个人,根本无法与我们抗衡,我们会替你好好教训他的”
    两人还在替她声讨,绫烟烟突然伸手让他们住嘴。
    于是四个人都看到,上一刻容色冷淡的少女,一瞬之间泪流满面。
    “是我想跟他在一起。”
    绫烟烟神色复杂,夏轩迷茫而震惊,其余两个剑宗弟子张大嘴愣在当场。
    “是我想跟他在一起。”少女怀里抱着落满白雪的小圆球,肩头停着白鱼,说道“我喜欢他,不管他做什么,我都不想让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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