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辉煌的尺素江消失了, 点点浮光化作幽蓝海水中的泡泡。一帘透明的绡纱无风自动, 缀满珠沫,像一个金装玉裹的牢笼。
    白梨身上的披风还在,面具也仍旧斜推在额头,仰首看着少年。
    他面色像一汪死水。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开始,在尺素江边放花灯的时候。”白梨说“华胜和画像都被你拿走了, 我身边不可能有第二份。”
    整个世界都是虚假的, 这两个虚假的东西却提醒着真实。
    百密一疏。
    他耷拉着眼睫, 垂头看着地面。
    “阿梨”
    白梨知道他要说什么“再问就是第四遍了。”
    他乐衷于攻心, 毁灭一个人的时候,是要将那人一颗赤子心碾碎在脚底,想挽留一个人的时候,不仅仅要将她最亲密的好友抹成一片空白, 还要将浸染着血色的自己烙刻在她生命里。
    所以才有那个奇奇怪怪的梦。
    层层算计都被看穿,少年仿佛第一次输得这么惨烈,有一种黔驴技穷的无力感,两根长长的冠带蔫蔫地垂在肩侧。
    “那你”
    “当然是等他们来救我啊。”
    薛琼楼抬起眼睫, 少女却轻轻扯了扯他衣襟,将他扯得前倾一步, 在他耳畔小声说“看你藏得好不好。”
    她身上青涩的药味将甜腻的兰麝香一扫而空,让他眼底那片湮灭的光又星星点点地亮起来。
    白梨却突然朝他伸出手, 掌心朝上“你从我身上搜走的东西, 还给我。”
    少年卷翘的眼睫耷拉下来, 好像要被逼着忍痛割爱。
    “快点。”白梨不留情面地催促。
    他俯身将地上的华胜捡起来, 又将夹在自己衣襟里的画像抽出来,不情不愿地把两件东西叠在一起递过去。
    白梨接过来,却发现他拿着不放,她往自己身边抽了抽,压根抽不动。
    薛琼楼缓缓收回手,往自己衣襟里放“阿梨,你不要的话,还是给我好吗”
    你倒是快松手啊
    白梨叹口气,“好吧,你拿着,但是那个小黑珠还给我。”
    她手心多了一粒黑珠,还是继续伸着手。
    薛琼楼身上已经掏空了,看着她洁白的掌心,目露疑惑。
    “绫烟烟给我的符箓”
    他移开目光,默不作声。
    白梨有种不大好的预感“你扔了”
    “不要管那些符箓了。”薛琼楼在她手心放了一块冰冰凉的东西,是那块封印着金鳞的白玉牌,“它现在会听你的话。”
    落日熔金,霞光漫天,一艘飞舟破开云层,留下一道笔直的切痕。船头尖利,被做成剑锋的形状,刻有剑宗的印记,是巨阙剑宗派来接应的飞舟。
    少女站在船舷,像个初生婴儿,托着腮憧憬地望着远天。腰间芥子袋微光一闪,她好似被烫了一下,脸色覆了层灰败的白,犹豫不决地打开芥子袋,深深吸了口气,才将手伸进去。
    袋内是一叠符箓。
    葱白的手指一触碰到符纸,仿佛伸进火丛中,呲一声被烫出一片焦痕。
    少女悻悻然收回手,面色很不好看。
    飞舟上来来往往皆是剑宗弟子,与她擦肩而过时还会热情地打一两声招呼,她把烫伤的手藏在身后,笑着一一回应。
    “阿梨,”绫烟烟走过来“怎么一个人站在船头”
    少女抿唇笑了笑,却不说话。
    绫烟烟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以前的白梨应该是挺能说会道的一个人,现在大半天也不蹦出一个字来,她和夏轩在屋里照顾姜别寒,她却一个人站在船头,背影郁郁。
    “对了,”少女把自己的芥子袋递过来,“这些符纸还给你吧,我跟你们到了宗门,有这么多人护着,应该不会再遇上危险了。”
    绫烟烟想说,这些符箓算不上什么,她却坚持伸着手臂,眉宇间似有哀求,绫烟烟只好把符箓拿出来。
    少女悄悄地用烫伤的手捏了捏裙角,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有人在不远处喊了一声,夏轩挥着手“师姐,白姐姐,姜师兄醒了”
    绫烟烟立刻跑上前,少女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眷恋似的望了眼西天的晚霞。
    白梨躺在床上,将那枚玉牌举过头顶,那尾金鳞仿佛被玉石雕刻出来的鱼,鱼目黑亮似黑曜石。
    可以听她的话,对吧
    她屈起指节,敲了敲玉牌的边,“出来。”
    玉牌上亮起一层淡淡的金光,白鱼轮廓旁多了一圈阴影,一圈涟漪荡漾开来,哗啦一声,这条鱼跃出水面,掉进她脖子里。
    白梨伸手去抓,它滑溜溜的,一个劲往她脖子里钻,最后白梨捏着它尾巴倒拎起来,活蹦乱跳的鱼立刻在她手里萎了下来。
    “你主人抛弃你了。”白梨狐假虎威地戳着鱼头“落到我手里,你就慢慢熬吧。”
    白鱼瑟瑟发抖,被她捏在手里挣脱不得,开始啪嗒啪嗒吐泡泡。
    “又想写不生气啊”白梨捏捏肥嘟嘟的鱼头,“你怎么总是一个套路”
    鱼尾巴耷拉下来,委屈巴巴地吐了个最大的泡泡,在白梨脸侧弹了一下,轻轻碎裂,牛毛般的水丝纷纷扬扬。
    白梨摸着脸松开鱼头,“算了,不虐待你了。”
    白鱼逃过一劫,欢欢喜喜地摇头摆尾。
    白梨拿出黑珠,那层淡青色光芒更黯淡了些,星光却异常璀璨,她两手轻轻笼住,里面隐隐有琴声传出。
    扶乩琴已经断裂,怎么还会有琴声
    她把黑珠举到眼前,这回里面的景象又变了。
    月华清朗,漫天星光,夜色下男人正在弹琴,而女人将下巴搁在他肩膀,捣乱似的拨乱琴音。
    白梨遽然弹坐起来,方才的笑从脸上褪得一干二净。金鳞在她身旁不明所以地游来游去,她抓起玉牌下了床,径直走出去。
    “有传信的地方吗”她点着金鳞的脑袋“带我过去行不行”
    金鳞一摆尾巴游在前头。
    白梨是第一次走到外面。
    这座宫殿应当在海底,随处可见幽蓝的水丝和成串的泡泡,却嗅不到一丁点海水腥味。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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