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两步三步。
    从这棵树到另一棵树,要走整整三步。
    胖鱼游在前头, 时不时转头哀怨地瞪着她, 好似在说能不能走快一点啊
    白梨视若无睹,闲庭信步似的, 踩着脚下星星点点的枯叶, 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短短一段路程,愣是给她走出了千山万水的错觉。
    人未靠近, 酒香先近, 一条闪烁着琥珀色泽的玉带从脚边流过,溢出满树斑驳的月影。
    白梨被熏得眼眶一热。
    酒气的源头来自于腰间触目惊心的伤口,只草草处理了一下, 泛滥的血水混着酒水, 将衣袍浸染得通红, 血气与酒气交杂,像经年累月的铁锈酒瓶中,装着历久弥香的桂酒椒浆, 泛着糜烂的醇香。
    听过借酒消愁, 没听过借酒消毒啊。
    还有, 这样不痛的吗
    “你来做什么”半躺在树下的少年并未睁眼,像一抹平静的月光。
    居然没有睡着。
    白梨半蹲下来,拎起鱼尾巴,“我把这家伙还给你。”
    他眼睫一动,黑眸中映出万仞霜雪,语气古井无波“输掉的东西, 我是不会再要回来的。”
    “那我把它炖了”白梨从善如流,目光移到他腰间那个血淋淋的大豁口,手中胖鱼扑腾不止,惊恐的鱼目瞪得铜铃大,“炖汤给你补补身子。”
    “”
    薛琼楼闭了闭眼,坐直些许,手腕轻转,一枚光洁的白玉牌悬浮在他手心,白梨手中的金鳞化作一道金光,乳燕投林般扑了进去。
    下一瞬,他抬手一扬,白玉牌砸到地上,以边角为支点,倾斜着滴溜溜转了好几圈,往后仰倒,莹润的玉面斜射出一抹炫目的光亮。
    “喂,你怎么扔了”白梨仿佛能听到那条忠心耿耿的鱼在哭泣。
    “我说了,输掉的东西,我是不会再要回来的。” 薛琼楼闭目养神,又一句话堵回她“它现在出不来了,你没法炖汤。”
    这家伙病得不轻啊,摊上这么个主人,鱼我同情你
    他这个人有个病态的癖好,喜欢那种将所有事情都牢牢掌控在手中的感觉,喜欢看着别人因他的谋算或哭或笑、或悲或喜,却又不知这天灾从何而来,只能在绝望与后悔的
    深渊中挣扎。
    又有谁会去怀疑这个光风霁月的少年
    没有。
    但是这回他却无功而返,不是他安排得不够缜密,只是因为遇到了穿书者白梨,预知剧情就是她的金手指,书里所有浮在水面上的布局,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要不然的话,早在被推进左边脚印的那一刹那,她早就出局了。
    这是第三回,同时也是最后一回。
    她看到这里的时候实在太困,没忍住抱着手机睡了过去,后面就得走着钢丝过剧情。
    白梨擦去玉牌上沾到的泥尘抛给他“还给你。”白切黑身上的东西不能要,否则什么时候被下套都不知道。
    玉牌砸在衣襟上,他眸光暗沉沉的像北境寒风呼啸的冰原。
    他一贯以远超于这个年纪同龄人的城府,将一切喜怒哀乐埋藏得严严实实,用温文尔雅的笑筑起层层垒叠的铜墙铁壁。
    现下一丝笑意都没有,连装也懒得装。
    薛琼楼将衣襟上没人要的玉牌握在手里,藏进雪白的袖子。
    深秋夜晚寒意袭人,她蹲在地上抱紧手臂,轻薄罗衣下突起两片蝴蝶骨的优美轮廓,纤细而不纤瘦,秾纤合度。
    像个象牙塔里天真无暇的少女,从未在泥尘里打过滚。
    他眼底泛起淡淡的讥笑“你还真是鞠躬尽瘁,为了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吗”
    “当然了,他们之前救过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拖长语调“你也救过我,不过我和你已经两清了。”
    薛琼楼垂下眼睫,破天荒地没有接话,好半晌才道“那你留下来也是为了他们”
    “如果我说是的话,你要怎样”
    满树月影忽然晃动起来,像一场淅淅沥沥的雨落了满身。
    白梨直视着他的眼眸,也许是重伤在身的缘故,他眼底凝墨般的黑比平日淡了一些,像一块淋了新雨的黑曜石。
    两人从彼此的眼中看到各自的倒影,各自又毫不退让。
    一枚树叶打着旋儿从中间飘落,切断了这片焦灼的凝滞,视线出现片刻的空缺。
    她眼睛实在瞪不动了,要命啊,哪个混蛋说对视十秒会产生浓烈的情愫,那人一定没考虑到什么叫做“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树叶飘下的短短一瞬,他不知何时低垂了眼眸,长睫横斜,如一纸纤薄的剪影。
    诶,居然是他先移开目光了
    白梨感到十分新奇。
    “好吧,我跟你说实话。”她压低声音“其实是因为我喜”
    “白道友,”那片冷热交替的颤栗将要爬上耳廓之际,薛琼楼不留情面地打断“同样的借口,说两遍就毫无意义了。”
    “你不信就算了。”她不生气也不纠缠,嫣然一笑,周身的月光都明亮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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