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一桥待了一个多小时才出来, 临离开前, 郝医生建议他明天也来值班室和她聊聊天。没明说是因为精神状况,但是宋一桥感觉的到,他的心理疏导结果并不理想。
    只是看了一眼。
    怎么就那么废物呢,贺队进去转了一圈都没关系。
    宋一桥很懊恼。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好警察。
    从宋一桥进门,贺辞繁就关注了他的状态, 思量着给他分配了较轻松的监控工作, 让高彪转去跟痕检的进度。
    法医的报告到下午四点才出,结合死者最后被人看到的时间和胃里的残留物, 预计死亡时间是在1月4日晚上的九点到十点半之间。
    港城的雪也是从1月4日凌晨开始落下。
    温度骤降后, 完美地冰冻尸体。
    贺辞繁即时让三名干警拉长了十字路口监控的时间线,关注九点半到十点半之前的监控回放。另外抽调两名干警查看岔口前方的监控, 帮助他们排除一部分车辆。
    “万一凶手有同伙呢”宋一桥觉得这样有些草率。
    “不是完全没有嫌疑,依照目前对凶手的分析,倾向于个人作案。在岔口前方监控出现过的车辆嫌疑相对较小,之后会对车主做背景调查。”
    贺辞繁提到的背景调查, 是基于大数据下的计算机分析。选择两个需要分析的对象,系统会自动得出两者的亲属关系。若是无血缘关系,则会通过两者的通讯录、工作单位等多方面信息,得出两人认识的可能性。
    这是内网设计时考虑到对普通人的隐私保护, 所有人的信息在公安内网都是可查的, 若是查看的门槛设置的太低,很可能造成不良影响。
    八点半到九点半之间经过的车辆他们已经筛选好了,一个小时的时间里, 十字路口一共经过四十六辆机动车,其中四辆是电动三轮车。
    车主的姓名和联系方式打在一张a4纸上,电动三轮车则是当初办理防盗车牌时登记的联系人。
    贺辞繁登录到内网后台,和宋一桥两人一一核对姓名、电话号码、是否存在可疑关系。
    有一个名字引起了贺辞繁的注意。
    “于焕是那个要租用废弃砖厂的人吗同一个人”贺辞繁翻看证词记录,对了一遍电话号码,完全一致,后台驾驶证上的照片也和今天见到的那个年青人一样。
    贺辞繁紧盯屏幕,瞳孔一震。
    夸耀型作案的凶手会任由尸体一直不被发现吗
    如果没有于焕借着租厂的名义,和砖厂主人一起看厂房,恐怕尸体短时间内都不会被发现吧
    “吴广禄的电话号码”贺辞繁手忙脚乱地在一堆复印资料里翻找,宋一桥看他着急,也帮着一块儿找,终于翻出那张纸。
    贺辞繁一位数一位数地输入电话号码。
    “喂,哪位”吴广禄扯着喉咙喊道。
    “港城市公安局,大伯,今天早上我们刚见过面的”贺辞繁生怕他听不清,特意把音量拔高了好几个度。
    可惜电话那头的吴广禄还是没明白。
    “啊你说啥子嘞”
    贺辞繁跟他沟通了几句,两个人压根说不到一块。
    “要不我来吧,老大”宋一桥听出电话那头说话腔调里带的方言,正好是他会的。
    贺辞繁毫不迟疑地把电话递给他,宋一桥用方言流利地跟吴广禄解释清楚起因,眼神瞥向贺辞繁,示意他问问题。
    “你问他,于焕是什么时候开始联系他看厂房的”
    宋一桥对着电话那头说了一通,转头和贺辞繁复述“他印象里是十二月中旬,于焕托人跟他打听过,中间双方一直在沟通细节,比如说砖厂面积、每年租金之类的。”
    十二月份,这么早吗
    贺辞繁卸下力,单腿支撑着,身体一半的力气靠在办公桌上。
    “你再问问他,跟于焕沟通的时候有没有异常,这几天交流次数有没有增多,于焕表现得急切吗”
    问题有点多,贺辞繁等了一阵。
    “他觉得没什么问题,一月份初他听说于焕还去看过别人的砖厂,怕于焕不想租了甚至主动跟他联系过。今天看砖厂的事也是他请人帮忙周旋,于焕才打电话来答应去看看。”
    有点不像了
    “好,先这样吧,谢谢他配合。”贺辞繁靠在办公桌上,神情郁结。
    宋一桥挂掉电话,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忍不住连抬了好几次头“老大,我们肯定能找到证据的,你别着急。”
    “我没事,你接着核对过往车辆的车主信息,我梳理梳理。”
    高彪一进来就感觉到了办公室里压抑的气氛。
    “怎么了”高彪靠近宋一桥,小声问他。
    “老大好像发现了一点线索,但是断掉了。”宋一桥的话里也很惋惜。
    在组里同事了半年多,宋一桥觉得贺辞繁真的是楷模,不论什么工作都冲在最前面,但从来不会大包大揽,公平地给各个组员分配工作,尽力做到所有人均衡发展。
    宋一桥在学校里不是没听师兄们抱怨过,今天又被谁抢了功劳,这次去案发现场就是划水,队长又叫他们跑腿啊之类的。
    是他的运气好,碰上了贺队。
    “我这不就来送资料了嘛”高彪一拍宋一桥的后脑勺,把手上的文件交给贺辞繁。
    痕检对现场的勘查报告以及凶器的拆分结果。
    贺辞繁如获至宝,整个人精神一振,细细地翻看起来。
    首先是对凶手进入现场的分析。
    废弃砖厂大门铁锁的钥匙孔里发现了凝固的蜡,怀疑凶手是通过类似倒模的手法复刻了一把钥匙。至于没有关闭的后门,可能是凶手留下的障眼法,也可能是凶手经此离开,没有上锁。
    砖厂的水井附近发现了半枚鞋印,经过鞋底花纹的比对,和进入死者家那人穿的相同。
    “通过这个就可以确定是同一个人了吧”宋一桥凑过来一起看。
    “嗯,基本可以。”
    贺辞繁接着往下看。
    水机枪拆分开的零部件被痕检的工作人员逐一检查,还真的让他们在上头找到了两枚指纹。
    “经检查,凶器内部零件的指纹与死者家检测到的指纹,非同一人所留。”宋一桥小声地念出这句检查结果。
    “意思是说有帮手”宋一桥说出自己的第一直觉。
    高彪并不怎么赞同宋一桥的想法。
    “你看这个零部件安装的位置,基本是整个机器的中心部位,从外面是绝对不可能摸到的。”高彪拿了一张痕检做过标记的图,指给他们看,“也就是说,这个指纹是在整体完工之前就印上去的。如果是共犯,按理也会戴上手套,凶器上不应该留下半点指纹。”
    “栽赃”宋一桥接着猜测,“凶手故意把这个零部件给别人摸,所以留下了指纹”
    “这倒是有可能,虽然凶手故意留下不少痕迹,但不代表他们想被抓。真到了要判死刑那时候,他们也慌得要命,能找人顶罪当然要找。”
    高彪亲身见识过不少案例,这些凶手手段凶残,但是个个惜命的很。
    “我联系一下,看看全民指纹采集能不能先给慈丰镇插个队。”
    贺辞繁本来不想影响基层的工作,但是目前的形势比较严峻,绝对不能拖了。
    全民指纹采集是公安部推出的一项旨在遏制犯罪率上升,打击违法犯罪,提高破案效率的一项工作。
    光是数据库的建立和维护工作就准备了小半年,终于先从各个省市向各小村镇逐一推进。
    就贺辞繁知道的,港城市市区的指纹采集指标只完成了一半。上千万的人口,工作人员和设备就这么多,采集工作很不容易。
    贺辞繁一层层地打申请,细说了案件目前缺乏线索,只有指纹信息是他们准确掌握的,有理有据地解释。
    上面终于松了口,他们同意让辖区带上设备和人员做指纹采集工作,连夜在慈丰镇的官方公众号里发布了相应信息,提醒镇民提前准备好身份证,可选择在家、在工作单位、或到指定地点接受采集三种方式。
    既然要做,就做得干脆,上级还把最新购买,还没来得及分配下来的指纹记录仪也下发了。
    贺辞繁听电话一通介绍,大意就是说,只需要将采集仪和记录仪相连接,如果采集到的指纹和事先输入记录仪里的相同,仪器就会亮起红灯,当场即可检测。
    这个设备是洝城警察大学联合警署共同研制的,已经在几个一线城市普及,要不是港城这几年综合发展赶超了好几个城市,暂时可买不到这种设备。
    “嘿,这玩意听起来真的不错诶。”高彪一直在旁边听,等贺辞繁挂了电话,忙不迭地夸赞。
    “听我师兄提过,虽然有极小概率会出错,但是采集到的指纹还会返回实验室再做匹配。以后我们破案的效率,肯定会大大提高。”
    贺辞繁关注这些项目很久了,指纹采集工作预计九月份就能将港城市所有市民的指纹录入系统,对于未来的刑侦工作帮助极大。
    至于记录仪,贺辞繁还是听在珩城痕检工作的师兄说的,联合全民指纹采集工作,他们已经连破了四起多年未破的案子。
    “袁湉呢”贺辞繁扫了一圈办公室,好像半天没见着她了。
    “在走廊打电话呢,跟死者的儿子沟通事情。”
    高彪进门的时候看见她了,隐约听见她说话的语气里都有些不耐烦。
    贺辞繁整理文件的手停住“有什么问题吗”
    高彪瞥了眼门口“好像说不来了,想请其他亲戚来一趟”
    “这怎么行。”贺辞繁放下手中的文件,“他是死者唯一的直系亲属,而且还有些陈年旧事要问他,没有不来的道理。”
    贺辞繁已经做好如果吴蒙不来,就请求沅城警方上门询问的打算。
    袁湉推开门,就看见屋子里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
    “都看我做什么”
    “死者的儿子怎么说来吗”贺辞繁开门见山地问。
    说到这个袁湉就来气,第一次给吴蒙打电话的时候应得好好的,谁想到他背地里弄得不清不楚。
    要不是她在查吴蒙的出行记录,发现吴蒙到现在都没有购买任何车票,也没有高速收费站记录。袁湉当即给他打电话询问情况,差点就让他这么糊弄过去了。
    “来的,我跟他讲清楚轻重缓急,已经买好动车票,他也答应明天早上十点前会到局里。”
    贺辞繁安下心,询问袁湉另一项任务“死者的身份证使用情况呢”
    “没有任何记录,死者的身份证是两年前办理的,最近一次使用是去年九月份,近期镇上也没有任何需要使用身份证的录入项目。”
    袁湉调查地很仔细,但凡有一丝可能相关的内容,她都没有放过。
    “明白了。”
    贺辞繁拿起一叠整理好的证词,每人发了一份。
    “有一个细节需要注意,废弃砖厂的主人吴广禄提到,死者曾因为雇佣智障人士闹出过人命,但是他说不出是从哪儿听来的,高彪和宋一桥对死者亲戚的询问里没有涉及这个内容,章先旭的回答也存在一些出入。整件事的真相究竟如何,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贺辞繁顿了顿:“吴蒙的证词非常重要,明天我会在局里亲自询问他。快下班了,先跟大家说一下明天的工作任务。”
    “于焕那边我没有完全放心,高彪,明天你跟辖区负责人接头,每一小队都分配一位我们的警员,于焕家所在的区域你亲自去。记录仪会提前分配,嫌疑人的指纹他们在录入了,显示有异常的人当场传唤。”
    “知道,我等会跟他们沟通。”高彪在局里各科都有熟络的人,做这种工作特别得心应手。
    “然后还有死者家附近商铺门口的监控记录调取,以及案发现场旁边的居民走访,一桥、袁湉,你们俩自己商量一下吧。”
    袁湉抢着说:“我去走访吧,一桥今天跟高哥已经询问过死者的亲属,给他换个不一样的工作。”
    宋一桥没有意见:“好,明天会配干警吗”
    “会的,你和袁湉各分配一名干警,协助你们工作,注意询问时的态度,对于某些可疑的人员,可以采取强制手段,自己把握好分寸。”
    最后几句话主要是说给宋一桥听的,这是他第一次独自外出任务,贺辞繁忍不住多叮嘱几句:“安全第一,嫌疑人拒不服从传唤,有暴力行为的,该还击就还击,避免伤及无关群众。”
    “行了,都回自己位置上,再整理下资料,快到下班时间了。”
    贺辞繁说完继续忙工作。
    手头的线索稀碎,监控记录已经有干警在查,之后的车主信息核对贺辞繁一个人就能完成,没让高彪他们三个加班,毕竟明天的工作才是关键。
    办公室里的灯关掉了一半,只剩下贺辞繁头顶上的两盏,以及桌上的台灯,圈出一片光亮。
    大约是晚饭过后,金玉兰依照承诺打来电话,表示没有听说死者和谁闹过矛盾,她的丈夫王波评价死者是个古怪冷漠的老头。
    贺辞繁趁机向他们打听死者雇佣有智力缺陷的人做工一事。
    “有啊,十多年前吧,我记得你提过,我俩还处对象那时候吗”最后一句话是金玉兰在问王波。
    “十五年前,我爷八十大寿那年啊,想起来就晦气。”王波啐了一声,坐在小板凳上咬着牙签剔牙。
    贺辞繁听见他们的对话,直觉王波知道些什么,让金玉兰把电话递给王波。
    “您好,方便说说您知道的事情吗”
    王波噗的一声吐掉牙签,中气十足地说:“能当然是能,我爷之前叮嘱过我别乱说,就怕他在地底下怨我。”
    怎么还有封建迷信这套。
    贺辞繁尽量顺着他的话头:“您是在配合警方工作,如果您的爷爷知道,应该会谅解的。”
    “行,那我给你说说啊。”王波没多迟疑就答应了。
    贺辞繁抽出一张纸,提笔准备记。
    “我爷寿辰在夏天,八月十二,那大太阳跟烧烫的生铁一样,红彤彤。”
    王波回忆起那天的太阳,觉得皮肤上都有灼烧感了。
    “那天中午我在家换了衣服,准备去酒楼参加寿宴,刚出门就看见一伙人气冲冲往吴永姚家里去了。
    我还挺好奇,站在家门口看了一会,一个也没认识的。就远远听见他们吵吵嚷嚷地说,有谁死了,要么赔钱要么就报警。
    我没多听,家里人打电话一直催。之后就听人说吴永姚让脑子有问题的人在砖厂里做苦工,为了不坐牢私下赔了不少钱。大家嘴里版本特别多,我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
    吴永姚后来找上我爷,他好像看见我站在门口,意思就想我别出去乱说。我爷这人最不喜欢小孩子乱讲话,嚼邻里的舌根什么的,他最讨厌不过。这么多年我谁也没提,连我媳妇也瞒着,就平时让她别和隔壁太亲近。”
    王波招手让小女儿走过来,抱着她坐在自己大腿上。
    “大概就这些,别的应该没了。”
    贺辞繁写完最后一个字,转动手腕放松,不死心地跟王波确认:“您后来也没见过那几个上门的人吗”
    王波无奈地说:“没有,我平时工作也忙,没这功夫去管闲事,那几个人我一个也不认识。”
    王波回答地干脆,贺辞繁作罢,至少王波的话给他了一个重要信息。
    死者吴永姚确实在十五年前,因为雇佣智力缺陷的工人,和别人存在纠纷。
    章先旭很可能隐瞒了真相。
    “您还听谁说起过,吴永姚的砖厂闹出人命的事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章节目录

刑侦:落网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棋子小说网只为原作者焦糖曲奇饼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焦糖曲奇饼并收藏刑侦:落网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