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仿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相当灿烂又明媚的笑容,她说
    “开心。”
    她在「施暴」与「压迫」之中,感知到了开心。
    非常讽刺的,这就是这世界教给她的第一课。
    人类所有的繁荣与进步,都是建立在压迫与压榨他人的基础上。
    暴力是最快的能让人臣服的方法,施暴者也能从暴力中品尝到征服与驯服同类的乐趣。
    而她成功学会了这一点,并从中感受到了愉悦。
    这个小孩
    reborn缓缓抬眼,在刚才少女笑的那一瞬间,他确实感知到了某种寒意。
    如被深渊包围一般,是森然阴冷的寒。
    那股寒意光靠精神与心理无法抵挡,这并非是阅历低浅与胆量大小的问题,而是某个巨大的、人类根本无法抵抗的恐怖怪物,在逐渐苏醒带来的颤栗感。
    reborn看着正在笑的少女,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个非常棘手的麻烦,做个聪明人现在应该快速离开。
    但经过深思熟虑后他决定留下,并带着这个少女回到了家中。
    他并不愿意养育麻烦培育麻烦,可唤醒这个怪物的,就是人类啊。
    你还要放弃这个怪物,让她一点一点的被恶意饲养长大吗
    因为遇到了reborn,樱井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转折。
    “樱井”这个名字,也是由reborn取的。
    并且取名的方式十分草率,只是因为那个死在雨夜中的黑发女人、恰巧也是少女在来到此世后见到的第一位人类女性、reborn的潜在顾客是个日本人,她的姓是樱井,reborn便顺带着给她取了“樱井”这个名字。
    还美名其约,这是“缘”。
    被reborn培养长大的樱井被教育着教导着学习人类世界的知识、文字、语言、常识。也耳濡目染的学会了机枪与冷兵器的用法,暗杀的技巧,审讯与心理控制的手段。
    她非常聪明,学习所有东西几乎都是一点就通。
    但同时她也相当愚笨,对人类而言最简单的正确与错误的判断,她却久久学不会。
    也因此被很多人犀利的评价过
    “你没有人心。”
    可少女无法理解自己与人类的差距到底在哪里,在她看来她十分的普通啊。
    并没有哪里奇怪啊。
    这个谜题,在樱井十八岁生日的时候终于被揭晓了。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声音,在她十八岁生日的当天,突然告诉她
    「你是此世之恶的载体。」
    「你不该活着。」
    「你不该存在。」
    「你有罪。」
    「你是此世永恒的罪人。」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第一秒,樱井以为自己迟到的中二时期终于来了。
    但在仔细思考过后,她觉得自己可能精神分裂,得了幻听。
    还特地跑去了西西里岛最有名的医院里检查身体,可最终却只得到了一个“您健康的不得了”的官方回复。
    自从听到了那个莫名奇妙的声音后,樱井的倒霉日子就到来了。
    首先,她突然觉醒了穿越时空的超能力,并在某个猎人剧组被一个喜欢化浓妆的果农缠上了。
    其次,不论去哪里都能感觉到那种隐隐的针对感,做任务的时候也总会出现一些不大不小的意外,虽说不会有生命危险,但这种意外来多了也会让人觉得烦躁,就像是世界看她不顺眼在与她作对一样。
    最后、
    reborn不见了。
    从诞生在这世界起便一直伴随着她、教育着她、是亲人也是友人的这一存在、突然消失不见了。
    那段时间的樱井是茫然的,更是狂躁的。
    维持着她与此世联系的绳结、压抑着她本性「恶」的一面的“父亲”,一句话都没留就消失了。
    这显然不是普通的事件。
    属于理智的那根弦骤然崩断。
    满满的此世与彼世的恶意重的几乎要将她压垮、吞噬。
    在她将整个世界都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reborn,甚至连对方的消息都没有探查到,准备妥协、放弃、或者用更极端的方式寻找对方的那一刻,reborn又回来了,以被诅咒的婴儿模样。
    那副弱小又滑稽无力,与世界第一杀手这个名号一点都不搭配的模样樱井只见过一遍,她甚至还未来得及错愕,对方就再次消失不见,并留下一张不要再烦他的字条。
    从那以后,reborn就开始躲着她。
    樱井好言劝说她并不嫌弃他这番姿态,婴儿模样也很可爱,完全不需要自卑,如果reborn愿意她随时可以帮他解除诅咒,根本不需要多少代价,甚至都堵到迪诺家门口喊但即便如此reborn也没有出来见过她。
    多少也能理解reborn的心情,他不愿意现身樱井也不强求,在知道对方无事不需要她担心后,樱井放心了不少,接取了一个高价任务,再次回到了日本,开始了她的间谍生涯。
    她在各个组织都混过。
    什么政府机关啊,警察啊,黑帮啊,黑手啊,杀手联盟啊,只要是有战争与硝烟的地方必会有她。
    之后又出了一些事情,樱井加入了港黑。
    在叛逃港黑没多久后,那个奇怪的声音再次出现了。
    说的内容与曾经说的并无多少区别,还是什么你有罪啊,你是恶啊。
    不过与之前相比,又多添了一句
    「你犯了罪。」
    「你需要赎罪。」
    樱井对这番言论嗤之以鼻。
    也没准备理睬。
    可那个谜之声音不仅能在脑内干扰樱井的思维,还能影响现实。
    樱井莫名奇妙就多了一个审神者的工作。
    在调查清楚审神者这个职位与工作内容到底是什么后。
    那股被愚弄了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与文物中化身的付丧神们一起拯救历史保护历史
    因为要赎罪所以必须要拯救某些东西
    英雄主义赎罪的经典套路
    简直滑稽的可笑
    还未担任审神者,樱井就对这个职位充满了排斥。
    毕竟任谁突然之间被说有罪,还强迫制的必须要赎罪,恐怕都不会高兴的起来吧
    她已经准备冷处理了,决定就顺着那个声音去本丸里走个场面逛一圈,见一见所谓的初始刀后立刻回来。
    她对饲养刀剑付丧神、非人的生物不感兴趣,更没那个善心想要保护历史。
    历史的正确与错乱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她这个被世界针对的存在要去拯救世界
    别开这种玩笑,当她很闲吗
    带着这个想法樱井进入了自己的本丸,见到了初始刀歌仙兼定与长谷部他们,然后
    她可以
    是的,所有人都逃不过王境泽真香定理
    哪怕不是人的存在也如是
    莫名奇妙的,樱井突然愿意当审神者了。又莫名奇妙的,她开始将成为一位优秀的审神者当做自己的目标。更莫名奇妙的,她似乎真的成为了一位专心保护历史的优秀审神者。
    要说拿了泥石流女主角剧本的人就是不一样,哪怕是乐观的悲观主义者,她也有些乐观过头了。
    像是普通人,在十八九岁正值青春敏感期的这个年龄,突然被告知你其实不是人,你是此世之恶,你活着就是罪之类的话,肯定当场就怀疑人生怀疑自我,最后痛苦的说出“错的是世界,不是我。”这种痛感文学里会出现的话吧。
    但樱井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她就是乐天的不可思议。
    在被谜之声音告知你是此世之恶,你就是罪之后,她没花多久时间就很坦然的接受了。
    并且还隐隐有些不耐烦,有时会回怼那个声音老子就是恶,跟你有个毛线关系,你家住海边的啊管的这么宽
    谜之声音其实就是世界意识表示淦,你拿错剧本了吧。
    但能乐观的接受,不代表一切都能乐观面对。
    有些东西是藏在骨子里刻在灵魂中的,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
    就比如说樱井对善与恶的认知一向都很模糊,她对人类的情感拿捏也不是很到位。
    不,应该说她其实根本就不懂人类的情感。
    她已知的所有情绪,所有的喜怒哀乐,其实都是从人类身上学来的。
    人类遇到开心的事情会笑,那她遇到开心的事情也会笑。
    你能分清这种不同吗
    并不是因为她觉得好笑她才笑,而是她觉得这时候应该笑,所以才笑。
    其他情绪也同是如此。
    常人遇到这种事情会觉得困扰,于是她也觉得困扰。
    并非是真的为此困扰,而是必须要做出困扰的模样。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能说是她学来的吧,为了融入人类集体。
    她可以理解种种情绪,但这种理解是很浅薄的。
    就像是能够读取信息却无法接纳信息般。
    她只能学会片面的东西,再往深处便不行了。
    就单纯的打个比方
    樱井在樱兰任职教师时经常会见到,公关部里述说情话的男生,与满面笑容的女生。
    这时候她就会试图开始理解。
    难不成与人说这种暧昧露骨的情话,会令人开心吗
    当有了这种理解后她就会开始尝试。
    尝试与对刀剑们讲述这种话语,看看他们是否会开心。
    显而易见的。
    单纯的刀剑们对审神者的亲近与接近感到十分的喜悦。
    这种喜悦在樱井看来,无疑是对她这份行为的认可。
    被认可了,她就会把调情的赞美话语当成是一种习惯,一种平常,因为她发觉刀剑们听到了会开心。
    她没法理解刀剑们到底是因为情话而开心,还是因为被关注而开心。
    她只在意结果。
    只要他们开心,那她就会继续这么做。
    于是错误的认知在她脑内构成。
    只有等到哪天她突然发觉、或是被人告知,这样做是错误、不正确的时,她才会停止。
    对她而言是“正确”的事情她都会做。
    那她分的清正确与错误吗
    很遗憾,她很难分清。
    她对世界所有的认知都来源于人类,她自我本身其实是不在意善与恶、正确与错误的。
    可从人类身上学习该怎么分辨正确与错误,这是一件非常非常难的事情。
    因为人类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人心又太过复杂。
    如果一股脑的将其全部学习,反而会造成更严重的认知错误。
    于是reborn教育她,对她说“你只需要做对你而言正确的事情就可以了。”
    “当你发觉、或者迟疑不知道该怎么判断一件事情是正确还是错误时。最快捷的方法是问问身边的人,或者干脆不要管这个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当发现自己深陷修罗场,身边的人都对自己好感度异常的高时,樱井要询问多数人该怎么处理的原因。
    因为她分不清对错,她寻找不到正确的做法。
    所以并非是为她开脱、她就是这种存在。
    是纯粹的善也是纯粹的恶。
    她会目不斜视的往自己定下的目标方向走。偶尔思绪简单的显得有些蠢笨。
    她希望刀剑们在本丸生活的时候能过得开心,那会让他们开心的事情她全都会做。
    但她又分不清什么是友情与爱情的平衡点,还信奉“不知何时就会死去,有想说的话就要当下说出”这一生活理念。
    所以一些根本就没过脑的会让人脸红心跳的暧昧肉麻话语,便这样诞生了。
    同时因为她那并不出色的理解能力的浅薄分析,她只大概的清楚,想要让一个人开心,那就疯狂的对他好,无底线的对他好。
    而这,也是导致了现在这番棘手的、难处理的、情感难题现状的最根本原因。
    你不能要求一个从小到大都在模仿人类的生物,能够妥善处理身边的所有感情烦恼,将它细细归分好吧
    更何况,她连自己为什么会陷入感情烦恼都一知半解。
    也是可笑。
    其实有时樱井也会愧疚。
    特别是在面对长谷部他们的时候。
    这份愧疚主要来源于胸腔中的漠视。
    哪怕外表看起来再像个人,模仿的再像人类,也无法改变樱井是与人类截然不同的存在这一现实。
    她无法控制自己,她是不知名的怪物,没有心也没有情感,她很努力的在向人类学习,变得温柔,活泼,可爱。
    但本能是改不了的。
    她的漠然是刻在了骨子里的东西,是与罪孽相同,无法与她分离的存在。
    为了与这种本能抗争,她尽可能的想对刀剑们好,想要表现的温柔,想要变得体贴,想要更加优秀,能被他们依靠。
    但更多的,其实是想要补偿。
    可补偿什么呢
    可悲的,连这点樱井都想不起来了。
    她经常记不住从前的事情。
    也不知是因为随着年龄逐渐增长,记忆里越来越不好了。
    还是因为觉得那些事情并不重要,不需要铭记。
    “仁慈的父,请您宽恕。”
    “宽恕我的罪恶与醒悟的泪。”
    “当它穿过祈祷的十字架。”
    “浸入黑褐色的泥土之中。”
    “裹着罪恶与血一同埋葬。”
    “当血色消失,当哀嚎沉默。”
    “罪才无言。”
    横滨郊外的废旧教堂之中,红玫瑰似的浓稠鲜血染红了木质的地板。
    粉发的少女手中拿着枪,一步一步缓慢的、带着某种戏弄、又像是庄重的仪式感、迈步走入教堂之中。
    皎皎月光穿过尚且完整的五彩玻璃,如蜘蛛之丝样纤细,柔软的垂落在满是血迹与尸骸的地面上。
    少女望着那光线,缓缓转眸看向四周。
    轻轻笑了笑说“还不出来吗哪怕是污水中的老鼠,被逼到绝境之时,也会忍不住现身吧。”
    窸窸窣窣,真有如老鼠逃窜的声音从挂在教堂两侧厚重的褐色窗帘后响起。
    一个捂着中枪右臂,穿着黑色西装,满脸都是胡渣的中年男人,佝偻着背从帘幕后走了出来。
    因为受伤与疼痛,他剧烈的喘着气,目光晦暗的看着樱井,沙哑着嗓音,像是已然放弃了逃生般,讥讽的笑着说“森鸥外可真是有本事,连原先叛逃港口黑手的人都能重新招安,为他做事。”
    “这可能就是人魅力吧。”樱井摊了摊手说,“想要让手下忠心跟随,那作为首领就得起带头作用,不是吗”
    “而不是一遇到事情就逃的比谁都快,完了被抓到后还一副不服气的、自命不凡、不该输肯定是你们耍诈了的态度。”
    “都是成年人了,”樱井嗤了一声,“别这么幼稚。”
    “你”男人被成功激怒了。
    “我也并非是有意嘲讽你,”樱井转了一下手中的枪,视线漫不经心的扫过光线明暗不定、时不时能看到有朦胧光影在表层游走的彩绘玻璃说“但一般这种情况不都是这样发展的吗”
    “到了性命交关的重要时刻了,作为反派肯定是要多说几句的,这样才更能衬托出这种危急感啊。”
    “但是很可惜,”黑色的枪口直指男人眉心,樱井收回了视线,面上没有多少表情,如讲述着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般,平静而冷漠的说“我从不按剧情走。”
    “而且、你想要拖延时间等待的佣兵团队,早就死光啦。”
    这下男人眼中的惊愕是真实的了。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询问,子弹便没入了他眉心。
    鲜红的血液滚滚流出,躺在地上的尸体又多了一具。
    樱井向来不喜欢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她往前走了几步环顾着这个教堂,确实十分破旧,但那种圣洁的感觉依然存在。
    在这种氛围下,估计所有人都会产生冲动忍不住想说一句
    “父啊,请您宽恕。”
    这种台词吧。
    粉发的少女低声笑了笑。
    她抬手抛起了一枚硬币,随后开枪射击。
    子弹带着硬币,刺穿进了雕像的心脏。
    “与其信这种所谓慈悲的宽爱世人的神,我还不如信奉就伴在我身边的神明们。”
    她仰了仰头,语气散漫又带着些讽刺的高傲说。
    “我那不值一提的过去没有任何可回忆的价值,我那一成不变的未来着实无法期待。”
    “人活着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存在的理由又是什么”
    “这个问题神明能回答吗”
    “当然”
    “我是不愿意听到回答的。”
    “现在就好,现在就足够了。”
    “维持着我还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的模样吧。”
    说到这里,樱井忍不住笑出了声。
    “总感觉矫情的令人恶心啊。”
    离开的脚步声清晰响起。
    在浸满了血液的教堂中、堆叠的尸骸间,唯剩一支洁白的百合在月光下无声的绽放着。
    这世界是个偌大的容器。
    少女是这容器中的污秽。
    她应该痛苦、她应该憎恨、她应该唾弃自己的罪恶。
    但她只是张开双臂笑着迎接
    “原来如此。”
    她自己承认了自己合理性。
    这就是此世之恶。
    没有思维的混沌意识组成她的肉躯。
    绝望与鲜血鸣奏的哀歌伴她入梦。
    世界唾弃她、排斥她、拒绝接纳她。
    她本该堕落。
    但太多的阳光拥抱了她。
    在回去的路上,樱井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可她又实在是想不起到底是忘记了什么。
    等回到本丸,她笑着迈步跨入木门,看着整齐站在庭院中的刀剑男子们,感知着那沉重又压抑的空气,听到长谷部哑着声音询问“这么晚才回归,电话也打不通,我们可否有幸知道,阿鲁金到底是与哪位友人共度良宵了呢”
    樱井
    淦,忘了还有这一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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