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卌陆】 (2/2)
想到这家伙势必要废了他的手,玄弥咬牙切齿。
谁知道这货还加了一句不过,要是你敢反抗一点点,我就把她扒光扔校门口去。
偌大的无助和不甘迫使眼泪不争气地落下。
玄弥稳住身体重心,看上去显然接受毫无反抗让棍子落到身上。
风在耳边呼啸掠过,随之眼前的微风甚至连呼吸都在瞬间夺去。
神见努力撑起身子,将玄弥抱在怀中,因为力气不够她只能枕着他的肩膀。
身后,棍子重重落在脊背上的霎那,令她再怎么咬紧牙关也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她挡在他面前。就像是那是在领奖台上不让别人看到他哭,就像他的母亲曾将年幼的孩子们护在身下。
那之后是怎么逃出来的,玄弥已经不太记得了。
等他反应过来,那混帐被揍到瘫在墙角没法动弹。而他只感觉到指节发烫得疼,红肿淤青导致他一时间甚至没法动一下指尖。他用手撑在墙边好一会才缓过来,稍微喘过气后,本能地就把倚着墙边的神见扶起来。
此时夜色浓重,走在街上看到这么两个伤痕累累的年轻人,任谁都以为是不良少年少女互殴,没人敢轻易伸出援手。
神见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她伏在玄弥背上任由他背着自己,跟他说先去她家。
那时玄弥才知道她家是诊所兼住处一起,住在小山坡的独栋楼房,收养她的人是一名医生。
不过恰时医生到外地出诊学习去了,还有半个月才回来。家里于是只剩神见一人。
该庆幸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吗,回到家处理伤口的药物绷带纱布应有尽有,还一时半会不会被发现这次打架事件。两人像受伤的小动物互相偎依,你给我清洗手上的伤口,我给你额头贴上纱布。
“这事不能让家里人知道。得拜托你先保密。”
玄弥的语气压低些许,听上去是很认真地在拜托她。
神见叹了一声,点点头让他尽管放心。
玄弥感激地点头致谢,语调放轻松了些,接续。
“我那个混蛋老爸,迟早会有人收了他。”
“他借了高利贷赌钱输了一屁股债”
“都有。不然也不会离婚这么久,还来骚扰我妈妈想拿钱。”
“啊、该不会你脸上的伤也是你爸”
说到这,神见抬眼盯着他那从耳前横亘过鼻梁上方的伤疤。
玄弥轻叹一声,一边往手上的淤青红肿涂药,一边回应。
“我和我妈我哥身上的伤,都是我爸打的。”
“那个混蛋早知道我再狠狠往他下面踢”
气得咬牙切齿,神见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教那家伙何为断子绝孙。
玄弥赶紧把她摁住,都受伤不轻了还这么激动。然后她就疼疼地乖乖坐好。
给她脸颊上的擦伤涂酒精清洗,看着她疼得鼓起脸,玄弥这才解释。
“但我和哥哥脸上的伤,是我妈妈导致的。”
“诶怎么会、”
“那时我爸跟打疯了一样,我妈差点就想和他一起死。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妈妈拿起刀,当时的情景,现在想想都可怕。但是,那种垃圾,不值得我妈妈这么做。她值得更好的生活,完全没必要为了这种人再搭进去一切。”
可是妈妈会很自责的吧。会一直一直这么想。
神见耷拉下脑袋,分明在说这句话。
玄弥揉了揉她头顶的碎发,换了种比较轻松的语气。
“不过正因为有了脸上的伤,才能顺利取证离婚成功。要知道那个人渣,家暴打人时都专门挑不好看出的地方。也是够了。”
将手放下握紧成拳,玄弥的双眸看向前方,决意已至。
神见凝望着他,听他一字一句落下宣言。
“我的家人,由我来保护。”
他倏尔转头看向她,与她四目相对。
“我会保护你,神见。”
“玄弥”
她抿抿嘴,会意地点点头,满是感激。
不过一想到打架时的情景,玄弥还是忍不住对她说两句。
“你啊,女孩子怎么可以随便就冲过来伤得不轻啊”
“看到你有危险,我哪有时间想什么女孩子啊”
“女孩子就该多珍惜自己一些,脸上留疤怎么办”
“哎呀你看我右眼这,早就有疤了还怕什么”
拗不过她各种有理有据地反驳,玄弥懒得和她说,直接捏了她脸上一把。
嗷呜。神见像只在外面打架输了夹着尾巴回家的猫,不甘心地努努嘴。
“对了,你、你背上,怎样了。”
“啊那一棍子,要说没事你信吗。”
“不信。要不,让我看一下”
“帮我涂点药散散淤青吧,还好脊椎没给打断。”
“要是真给打断,你要我怎么办。”
嘴上是带了些责备在说这话,玄弥心里更多的是心疼眼前的她。
她摆摆手示意别太担心,这不没那么严重嘛。然后乖乖地转过身去把衣服撩起来,让他给背上的淤青上药。
尽管这是第一次这么和女生接触,还一下子距离缩短到这种程度该说她真是没有一点作为女生的自觉吗,打架的时候也是,这时候也是。
把披肩的长发往前一顺,发丝垂下之际,他的指尖合着冰凉的药水描摹着她背上的伤。
注意到他略略停顿,她抿嘴一笑,声音安静纯粹。
“别在意。有些伤是剑道训练时留下的,都习惯了。”
“你那训练是有多可怕怎么伤成这样、”
“是我自己不得要领。发力过度或者用力位置不对,摔到之类的不是很正常吗。”
哪来正常了。你这训练也太高强度了吧。
玄弥默默在心里吐槽,决定不当面说出来不然她得炸毛了。
第二天他们顶着伤上学,因为伤得不轻,玄弥头一次没回家在外过夜。
折腾半天神见才想到让善逸配合,说玄弥是去他家过夜了,全都在于数学考得太差。一回到校,两人这副脸上纱布创可贴手上绷带淤青,一下子成了全校焦点。善逸还在纳闷神见昨晚打电话给他串供是为哪般,一大早看到他们俩这副奋战士兵荣光故里的架势,当场发出惊慌的高音。
不出所料两人被双双拎到办公室问个清楚。他们俩早就对好供词,昨晚给不良少年缠上挨了一顿揍。神见还特地翻箱倒柜找出卷发棒,打算把头发烫卷些看上去更像不良少女。
她一边在镜子前捣鼓一边问玄弥,你觉得松田圣子还是中森明菜的发型好看,不良少女爆款啊这。玄弥默默地看着她折腾,半晌才发出一声感慨。
“我还以为你不会弄这些。”
“有需要的话,我能变成任何人。”
她勾起嘴角笑了笑,最后决定把脸颊旁的碎发烫卷往外翻。
要做就做全套,她索性把鲜红色的唇膏抹上搭配淡红色眼影,可惜的是临时找不到长裙,要不加个金属球棒活脱脱一大姐头形象。玄弥有点不敢直接看她,毕竟是第一次看她化妆打扮得这么好看,尽管脸上创可贴额角纱布。
她拿着卷发棒,一看玄弥这莫西干头,吐槽他这根本就是不良少年标配。玄弥表示我除了头顶这一束是直的,两侧的头发都是自然卷才剃掉的。神见一听,眼睛一亮,像只小恶魔那样翘起尾巴,对他仅剩的那束头发跃跃欲试。
玄弥伸手捏她一下,好一会才挤出几个字。
“你不是风纪委员吗,穿成这绝对会被富冈老师追着打。”
“我就说为了学生安全,深入敌军以除掉学校附近的不良嘛。”
“你是不是谍战片看多了”
吐槽归吐槽,一致对外说是被不良打的,还是得好好照做。
办公室里老师们对他们这说法,比起不相信,更多的是担心。
本来神见还一脸我有理我不怕的模样,但在看到炼狱老师的第一眼,就宣告溃败。
她别开视线,咬咬牙,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抓紧衣摆。
啊啊真不想当着他的面撒谎。
可是、可是我答应了玄弥
倏尔裹住手心的温暖令她晃了晃神,她稍稍低眉垂目,瞥见到玄弥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只消一瞬,那随即包裹住又松开的温度和力道,足够让她下定决心。
这是他们的秘密。
为了彼此而守护。
他们是打算查清楚他那个混账老爸到底干了什么事才跑回来。
然而第二天现实就像跟他们开了个大玩笑,那家伙被车撞到横死街头的消息传来。
神见听着电话那边玄弥的声音,心想该不会他刚刚送她回家时,路上警戒线封起来的地方,就是车祸发生的现场。
她不敢问,玄弥说警察循着线索找到他们家,还好债务都撇清了,只是因为他那混蛋老爸没有别的亲人,警察是来问后续处理的。
这之后就不用害怕了,真的太好了。玄弥留下这句话便结束通话。
挂断电话,心有余悸的感觉久久未能散去。
她还没从这消息里回过神来,不知不觉走回到房间里。
太过戏剧性了这样的结局。
但这样不好吗。至少在伤害扩大前,更少人受伤。
毕竟,那种混蛋能活到今天,说是上天没长眼也不为过。
倏尔瞥见到放在桌上的学生证,她愣了愣,她还以为打架时搞丢了。
甚至想过,要是被不死川家那个混账老爸拿走,她的信息被暴露会给医生带来麻烦。
呼不由得长叹一口气,现在那家伙没了,学生证也好好在这,终于没事了。
神见走过去,自然而然地随手拿起学生证。
脑海里浮现出和玄弥互相包扎的那晚,他们的对话。
两人之间落下偌大的沉默,良久,她才开口打破,不至于让呼吸愈发凝固。
“明明是有血缘作为纽带,为什么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家人呢。”
她是指不死川家那个混账老爸吧。
玄弥停顿片刻,接着给她上药,边回应。
“不是拥有血缘,就可以称作家人。”
那时他想说,与我没有血缘的你,像是家人那样保护我啊。
但是对她而言,并非如此。甚至可说是恰恰相反。
那,连血缘都没有,就连家人也谈不上吧。
只是他们彼此,都未曾心里所想的说出来,更别说是说予彼此。
她翻开学生证,注意到边角处沾到的红色痕迹。
当意识到那是什么时,她不由得屏住呼吸。
那是血迹。干涸了漫开的狰狞红痕。
暗红的血液留下飞溅的轨道,却被类似方块的位置硬生生地截停。
那里,本应该贴着的她的照片。
眼下,却不知去向,无从找寻。
若说厌恶的存在天理不容。
那最终是否会有神鬼作祟
她下意识地将学生证往怀里一揽,感受着自己的心跳越发混乱。
如果这些真的是有意为之,那么,带给她这种被守着的感觉的,又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