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渐渐褪去,夜色降临,街上的人步履匆匆。
    阿九的外衫披在头上,挡住了大半面目,随着人流踯蹰在路上。
    一队人带着刀走过,不时拦住人群中的年轻男子查问。虽然是穿着便服,阿九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姜家府兵,当先一人正是昨晚的姜义。
    阿九转身拐进身边的小巷中。
    没走几步,身后就响起了脚步声,一个低沉声音道“站住。”
    阿九停下脚步。
    “是红馆那位姑娘吧”姜义缓缓走过来,“为什么看到我们就走”
    阿九道“我原本就是要来这里。”
    “这里”姜义加重一点语调,环顾四周。
    这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天已经渐黑,却没有几扇窗子里透出灯光,不是因为没人住,而是因为点不起灯。
    即使点灯,用的也是粗劣的菜油,整条小巷里有一股奇怪的气味,有人做饭,有人吵架,有人打孩子十分嘈杂。
    阿九问“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姜义让开,“请。”
    阿九向一户人家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很慢,长长的衣摆拖过地面,地面铺着的石板早已经破裂,或是被挖去作了别的用途,裸露出大片的黄土,昨天刚下过雨,满是泥泞,阿九的衣摆很快被玷污。
    “要不要敲门试试”姜义在后面道,“也许里面没有人,这样你就可以假装要找的人不在,便可以顺理成章地离开了。”
    阿九在门前站住,一手抚过自己左手的衣袖,没有说话。
    “但这招有一点要小心,那就是万一有人应门,对方不认得你,你立刻就会被揭穿。”姜义声音里带着一丝狰狞的笑意,雪亮的刀缓缓搁在阿九的颈边,“怎样是直接跟我走,还是先试一下”
    阿九淡淡道“你们要找的不是男子吗为何要找我”
    “因为你不对劲。”姜义道,“知道你哪里不对劲吗就是这一点”
    领头人的刀尖指上阿九的脸,“你没有一丝害怕,一丝紧张,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伎,你身上藏着见不得人的秘密这点我光用闻也闻得出来”
    “就算我有秘密,和大人你又有什么关系呢”阿九道,“我并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姜义脸色一变“你知道我们在找什么人”
    “不难猜吧”阿九道,“一个男人,一个年轻的男人,一个原不在京城、最近才从外地来的年轻男人,对不对”
    姜义握刀的手紧了紧,声音低哑“你还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不过我猜,这个人一定很要紧,大人一定很着急找到他,时间紧迫,大人当真有空管区区一个女伎的闲事吗”
    姜义低头寻思一回,蓦地嘿嘿一笑“险些给你混过去敲门你不是来找人吗那就敲门给我看看。”
    阿九看了他一眼,抬手捋了捋头发,左手袖口有意无意对准了领头人。
    “你要是不敲,就是有问题,跟我回去好好审审你”姜义说着,伸手就要来抓阿九。
    阿九脸上闪来一丝厌恶,只听元墨的声音响起“错啦,错啦,不是这家,告诉过你是巷子尽头那家啦”
    这声音就像初秋新出的莲藕一样爽脆,一样清润多汁。
    元墨走巷口走过来,从头到脚罩着一件白纱,在这昏暗的小巷子里若是不提防遇见,定要以为自己见了鬼。
    “咦,这位大人好面熟啊咱们昨天是不是见过”元墨扯下白纱,搭在臂上,很是热络地招呼,“大人也来逛窑子”
    “窑子”姜义皱眉。
    “大人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元墨一脸很奇怪的样子,“我们是来找春娘的,大人你要不要一起”
    姜义当然不打算一起,把刀一摆“好,你们去。”
    因为是旁支的关系,尽管武艺超群,他也没有受到多大重用,直到他接到一个秘密任务。
    找到那个人,杀了。
    只要事成,他便能官升三级,还能从北郊兵营回姜府当差。
    事关重大,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细节。
    他跟着元墨两人走到尽头一扇房门前停下,屋子里有暧昧的喘息声,以及床柱摇动的声响。只要不是聋子,大概就知道里面的人在干什么。
    元墨好像偏就是聋子,她大力拍门“春娘,开门”
    “滚”里面传出一声,却是男子声气。
    元墨往门上踹了一脚 “官府办差,给我开门”
    里面的动静停了停,一个黑胖男子探出头来,见不是官差,面上一松,但紧跟着他看到了姜义手里的刀,脸色立刻一变,赶忙系上裤腰带,走了。
    “我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坏老娘的生意,原来是二爷呀。”
    春娘三十来岁,脸上涂着脂粉,齿红唇白的,身上胡乱披着一件衣衫,发丝凌乱,一脸都是春色,目光一转,看到了姜义,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哟,这是给我介绍的客人吗大爷,来呀,包你满意”跟着就要上手来拉。
    姜义避之不及,一连退出三步,留下重重一哼,转身走了。
    春娘无比失望,转身回屋,元墨连忙跟上。
    阿九有几分迟疑,但想也知道,姜义的疑虑并没有完全打消,这会儿必定还守在巷外,若不进去,势必要给他发现不对,只得皱了皱眉,跟了进去。
    春娘点亮油灯,只有小小一盏,还特意把灯芯往油里拔了一些,以免灯光太亮费油,“说吧,找我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逛街走累了,到你这儿讨口水喝。”元墨熟门熟路地坐下,“把你炸的蚕豆也拿些出来,好久没尝了。”
    “杀千刀的,老娘是欠了你还是怎地坏了老娘的生意不说,还有脸要这要那。”春娘一边骂骂咧咧,一面倒茶上蚕豆,还加了一碟子酥饼,“喏,这原是给小豆子备的,他明天休沐回家,今儿就先便宜你这死鬼了。”
    “小豆子还好吗”
    “好个屁光长个,不长肉,全身上下加起来都没二两重,学里也不知道吃得饱吃不饱。”
    小豆子是春娘的儿子,正在念书,十分用功,吃住都在学堂中,一旬才回来一次。
    春娘和元墨絮絮叨叨说着,瞥了阿九一眼,问元墨“这是新人怎么带到我这儿来了”
    “都说了路过嘛。”元墨说着更正,“这位是阿九,是我家客人,不是新人。”
    春娘点点头“你要能找到这样的新人,就该翻身了。唉,你这死小子也该下把子力气,好好去找个像样的撑撑门面,那个茉莉一脸小家子气,不中用照我说,还是去江南买一个,、江南的姑娘,可水灵着呢”
    “知道,春娘就是江南的嘛。”
    “我就算了,残花败柳,不提也罢。”春娘一脸自嘲。
    元墨又坐了一会儿,估摸着外头的姜义也该走了,便道,“这蚕豆好,春娘,给我装一袋子,我带回家去吃。”
    春娘便进去装蚕豆。
    元墨解下钱袋。
    她今天的钱袋是千年难得一遇的丰满,白天的采买还剩了不少。她抽出一张十两的银票放在桌上,又拿几块碎银子压在上面。
    然后向阿九使了个眼色,两人离开。
    阿九算是知道元墨为什么总是这么穷了。
    元墨出了门就套上那件白纱。
    阿九忍不住道“你戴着这东西干什么”
    元墨的声音一本正经“我是鬼。”
    阿九微微一愣,明白过来之后,蓦地大笑出声。
    元墨还从来没见阿九这样笑过,笑得这样爽朗,这样无忌,笑声仿佛要冲破这黑暗直达星空之上。
    有这么好笑吗元墨讪讪把白纱扯下来,好像确实有点蠢啊
    “死小子”春娘的家门“哐当”打开,春娘大步而来,“给我站住”
    元墨拉起阿九就跑。
    她还没到二十,没有戴冠,头发只束成一束马尾,一跑起来,便左右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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