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弄到生出些许怒意的国木田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默默选择原谅。

    “太宰先生,今天心情很好呢。”倒是从来没有见过自家母亲恶作剧画面的西格玛,忍不住感慨道。

    ──

    如今侦探社成员并不多,或者说是拥有异能力的正式社员屈指可数,其余大多是处理文书工作的普通职员。等到与谢野晶子到来后,现有的几位正式社员便在会议室内齐聚,等待着太宰治告知他所知道的内容。

    毕竟按照对方的说法,他也与这次侦探社接下的任务脱不了关系。

    “那么废话不多说,我会尽量告知我拥有的情报,希望能对侦探社有所帮助。”坐在轮椅上的青年神情严肃,意识也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但是有关你们现在面临的难题,还是不要抱太大期望比较好。”

    “世界融合”国木田独步遮掩住自己打心底透露出的烦躁,喃喃自语着的同时,凝重的视线落在气势陡然凌厉的太宰治身上。

    这次异能特务科交予他们的任务,完全没有任何进展。

    “这个世界上有能力做出这种事的人,除了潘多拉以外别无旁人。”太宰治微微阖眼,语气过于沉重。

    “潘多拉梅勒斯的那个超越者吗”

    “没错”听闻与谢野晶子的疑问,太宰治颇有几分不自在地咬紧下唇,目光闪躲,“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个人是我的父亲,西格玛也是我被他强迫后生下的孩子。”

    会议室内的气氛在那瞬间宛若凝固。

    “等等、等一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不对”被惊到钢笔都掉落在地的国木田独步猛地一拍桌子,本以为自己的三观已经够岌岌可危的了,没想到更令他难以接受的还在后面,“西格玛你前段时间说的父亲,就是这个潘多拉吗”

    谈论到自己的家庭问题,表情放空的西格玛艰难摇了摇头,一头双色长发被甩得飞起。

    “并不是,但这也不是什么重组家庭。我的父亲同时也是我基因的来源,之前在异能特务科做过鉴定的。”

    “所以说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

    “什么状况”注视着国木田的抓狂行为,太宰治歪了歪头,自问自答着,“被潘多拉强迫后却生下了费佳的孩子”

    眼镜碎裂声回荡在昏暗密闭的会议室内。

    “我并不是人类,西格玛也不是。”

    卷发青年并没有犹豫,知道这些混乱不堪的内容越牵扯越是复杂,索性直接将某些真相和盘托出,“那一年里,我确实经历了孕育的过程,但那不过是以容器的身份给西格玛一个降生的渠道,让他从某个游离在世界之外的空间,重新以婴儿的身份诞生。”

    太宰治伸出手去,温柔替自家孩子顺了顺凌乱的头发,毫不遮掩自身展露的复杂感情,“虽然说没多久他就恢复之前的模样了,那也是我亲自孕育的孩子。”

    “抱歉打断一下。”

    艰难平复好呼吸的男人重新用异能力造了一副眼镜换上,“费佳,是谁”

    “是我的另一个父亲。”西格玛回答道,“如果没出意外的话,他是现在除了潘多拉以外,唯一知道某些轮回细节的人了。”

    “我不知道异能特务科有没有告知侦探社这件事,有些内容并不是很方便谈论,本来也不该让政府方知晓,就一直没有提起过。”

    加入侦探社后,工作向来认真的青年难得摆出严肃姿态,双拳紧攥起,就连面色也是稍显不安的苍白。

    他深吸一口气,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身来,朝向福泽谕吉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但是侦探社的大家是可以相信的,这是我来到这里后得出来的结论,现在就看太宰先生的意思了。”

    “我没有关系。”

    身为这次会议的主角,太宰治缓缓摇着头,立刻进入正题。

    “福泽社长,您听说过书吗”

    面对青年的询问,一直以来沉默的银发男人微微颔首。

    身为武装侦探社的社长,同时又是夏目漱石的学生之一,这些过于机密的信息他自然会被告知。

    “书是这个世界的本源,写在上面的东西只要拥有完整的前因后果,都可以实现。这样危险的东西,一直以来都掌握在潘多拉亚克特手里,并且他凭借着自己的时间操纵类型异能力,将世界转入永无止境的轮回中。”

    太宰治简短介绍着有关“书”和潘多拉亚克特的关系,正如他当初在龙头战争中同夏目老师分析的那般,现在是时候将这些内容告知侦探社的成员们了。

    “迄今为止至少重复了三百多次,这次是最后一次。但是我因为之前的一场意外,失去了这段过于冗长的记忆。”青年神色黯淡,眼底流转这意味不明的情绪,“包括我身为武装侦探社成员的过去。”

    “异能特务科也在当初将西格玛推荐过来的时候,告知了这部分内容。”福泽谕吉补充道,示意他有关太宰治的过往并非一无所知。

    敌人毕竟是世间罕见的超越者,异能特务科并没有自负到独自面对,夏目老师先前又被扯入这件事的漩涡深处,后续给自己的学生提个醒,也是很正常的举动。

    “但这不过是表象,事实并非如此。”

    青年摇了摇头,那双原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眼眸黯淡不少,甚至连原本落入深处的光芒也即将散尽。

    他手掌抵上自己的胸腔,感受着这具躯壳的温热,语气苦涩,“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是潘多拉为了存储逆转世界线需要背负因果的容器。他能够逆转整个世界的时间,也是因为将本源之书一同带回过去,失去本源的世界自然会就此消失。”

    “但是这个推测是错误的。”

    这一切,还是他生下西格玛之后才得知的。

    太宰治抬起头来,不安地皱起眉头,一字一句道出了他从未与外人提起过的情报。

    “潘多拉之所以能做到这种地步,并不是因为他掌握了书,而是因为他就是书本身。”

    那个人不知用何种手段,让一个世界的本源力量突破了死物的限制,以自身作为承载这份力量的躯壳,成为了让无数人趋之若鹜的“书”。

    也难怪从未有人找到过,“书”早就失去了固有的形状。

    就在会议室内气氛愈发凝重的同时,在开会时不太方便整出太大动静、选择叼着棒棒糖的江户川乱步睁开眼,将牛奶口味的硬糖指向太宰治的方向。

    “但是现在的你,更接近书吧。”

    暂时没能理解这句话语的含义,国木田独步疑惑望向对方,“乱步先生”

    不待这位孩子气的名侦探回答些什么,或者说他本来也没有回答的打算。面色不知何时阴沉的西格玛抿起过于干涩的嘴唇,沉重吐出一口浊气,灰色眼瞳不断颤动着。

    “是这样没错,我原本也是从书中诞生的生命,母亲既然可以将我孕育,说明他本身已经成为了书。这也是我们不敢告诉异能特务科的原因。”

    “我不是很相信政府方,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掌握了书的活体,母亲将会面临什么这点我根本不敢想。”

    既然能够通过孕育的方式让自己诞生,那么他是否能以类似的模式做到更多拥有这方面推测的政府方,又会在他身上做怎样的实验

    努力将脑海中那些不好的画面挥散,西格玛继续解释道“就在那个时候,父亲与异能特务科做了交易,这才将我送到武装侦探社。”

    “那么你的父亲又是怎么回事”听闻西格玛不安的推测,感到头痛却无法辩驳的国木田独步揉了揉额角,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事件本身上,“听刚才的对话,那位费佳先生,似乎与你们的关系并不融洽,前几天你还说回去要向他询问。”

    西格玛的脸色倏地苍白,反倒是身为受害者的太宰治关切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好让他放松下来。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一直以来我认为的父亲,并不是原本的他。”

    拥有一头双色长发的青年语气颤抖,像是想到了极为可怕的内容,将脸埋在双手间,艰难控制着面部肌肉好让嘴角扯动。

    “那个人,按照辈分来说,应该是我的爷爷。”

    “哈”今天不知道多少次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的国木田,再次僵硬在原地。

    陷入深深自责中的西格玛完全没有注意到气氛的异常,机械性地阐述着事实,“但是他却使用了父亲的身体,并且在过往一年内,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手了母亲。”

    “”

    即便这位同僚并没有将某些事说的太清楚,国木田独步还是可以理解,所谓的接手到底是什么意思。

    西格玛的家庭,是不是太混乱了点

    这算是什么他以为是他父亲的人其实是他爷爷

    “米哈伊尔,曾属七个背叛者,之前一直在横滨隐居,这么说应该更简单一些。”身为的其中最惨的受害者,太宰治却表情如常,简短替自家孩子补充着,“那个人也是超越者。”

    只要能离开恐怖源泉,意识已经恢复的他,便能短暂处于一个平稳的状态,如今反而比西格玛更冷静。

    受到冲击过大的国木田颤颤巍巍开口,“所以说,你的恋人是──”

    “是费奥多尔,那个人的孩子。”

    “”艰难做了几次深呼吸也无法让混乱不堪的思绪理清,国木田独步一手捂住额头,表情彻底放空,“让我缓一缓。”

    对于自己的经历很有自知之明,太宰治也知道任何人理解他的过往后都会是这种反应。但是现如今自己连逃离都无法做到,只能在那个人的掌控下,被不时给予的甜枣诱惑,乖巧做一只即便打开笼门也不会逃离的金丝雀。

    他怅然一笑,表情甚是自嘲。

    “很混乱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展成今天这样。明明我的恋人是费佳,却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被送到那个人的床上。潘多拉也是、森先生也是,现在还被迫跟他一起组建家庭,扮演一个妻子的角色,共同养育我们的孩子”

    原本只是沉默消化这些内容的与谢野晶子听到某个熟悉的称呼,露出一脸过于嫌恶的表情。

    “啧,森医生吗。”

    青年迟疑地点点头,小心翼翼补充道“是,森先生,我一直将他视为父亲。当年他不过是做了一个首领该做的事,我从来没有怪过他。”

    随后,太宰治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伤心往事,眼眶难以抑制的微微泛红,就连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委屈。

    “是我太没用了,才会让森先生丢下我,我要是能更有用一点就不会这样了”

    不是很清楚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安慰的与谢野晶子“”

    “太宰先生的身体,就是那一次被米哈伊尔毁坏的,现在不能行走也有很大一部分当时的原因。”西格玛深吸一口气,试图以拥抱安慰着对方的同时,语气晦涩补充道。

    在如此沉重的气氛下,国木田独步心底也滋生出许多复杂情绪,但还是履行着一个成员的责任,认真询问着关键点。

    “所以说,你一直跟仇人生活在一起吗”

    好不容易将泪水抑制在眼眶中的青年抽了抽鼻子,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缓慢以摇头否认着先前的反应。

    “不能这么说他使用的是费佳的身体,而且我的异能无效化无法对他跟潘多拉的能力起效。群魔是很危险的能力,我不敢刺激到他。就算现在可以用白天来侦探社上班当做借口,晚上也最好回到家中,不然我很怕他做些什么。”

    “你刚才说,无法无效化是吗”维持着严肃神情的男人,眼镜在过于昏暗的房间中泛起阵阵白光,令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原因是什么”

    “就像我跟潘多拉亚克特的关系一样,费佳跟米哈伊尔原本也是类似的存在,是基因完全相同的替代品,他也是书。”

    太宰治没有过多犹豫,对方问什么就答什么,显得乖巧无比。

    “本源吗那么这次的事件哪怕已经找到了源头,还是毫无头绪啊。”对事件感到棘手的与谢野晶子放下手中的文件,沉重叹着气,表情也愈发凝重。

    潘多拉与其他异能力者的层次不一样,这并不是简单能靠意志或是实力突破界限的问题。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人来说,没有任何可以阻止他的办法。

    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可以将他称之为这个世界本身的意志。

    国木田独步猛地握拳捶向桌面,牙关咬得咯吱作响,“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无数人死去吗”

    甚至到最后,谁也不会记得这个世界上曾经存在过某些人。

    这个数字将会夸张到七十多亿。

    太宰治眉头紧锁,不自然地咬紧下唇,喃喃自语着,“会像现在这样被人察觉到异样,才让我觉得反常。”

    “什么意思”

    面对国木田的询问,青年微微一愣,随后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去,注视着自己掌心纹路的同时,努力理清愈发清明的思绪。

    “我是那个人制造出的代替品,可以说思维模式方面与潘多拉的如出一辙。如果这件事情让我来做,必然不会露出任何马脚,会在世人根本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解决这一切。”

    他会这样做,是明晃晃告知譬如武装侦探社、异能特务科这种小部分人,这个世界出现了重大变动。

    两个世界的融合,潘多拉亚克特想让他们知道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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