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是由费奥多尔一手操办的。

    悲剧一夜之间降临到了这个家庭, 伴随着滚滚浓烟的冲天火光,霎时间毁灭了被困在噩梦中青年的一切。

    那位开了家诊所、在邻里间颇受好评的森先生,因为做晚饭时的疏忽导致煤气泄漏。半夜拔除手机充电线时, 不幸引发了灾难。

    远在外地的与谢野晶子也因不明情况失联, 警方最终只找到了一台破碎到看不出原形的手机, 除此以外, 再没有任何线索。

    只有异能力者才能明白, 死在梦魇的结界中,连尸体都无法再被找到。

    居住了十多年的家因剧烈爆炸被毁, 原本温馨的庭院如今只剩下焦黑一片的断壁残垣。原本就是孤儿, 除了收养他的家庭以外没有任何亲人的太宰治,顺理成章与唯一的友人费奥多尔一同生活了下去。

    一夜之间失去家人的青年, 状况无与伦比的糟糕, 肉眼可见的飞速消瘦下去。父亲与姐姐的相继死亡让他无法接受事实, 只能依靠在仅剩下的朋友身旁,日渐消沉。

    他完全不知道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下去。

    梦魇停止了对费奥多尔的袭击,太宰治也不愿继续使用这份能力。办理了休学手续的他, 到头来只能在友人的照顾下艰难调理着情绪,也不知是否还有能重新振作的一日。

    随着时间的流逝, 顶着一副病弱俄罗斯人外表的青年, 终于记起了自己的身份。

    自始至终,他就并非是人类, 而是其他什么更高维度的存在。

    他本该是这个世界的本源,却不知在何时产生了自我意识。

    确实与自己过往对于异能力者的猜想一致,并非是有资质的人才能觉醒能力, 而是异能本身去选择人类。名为自我的某物愈是闪闪发光, 能够被沉眠在虚无中的异能感知到的可能性越大。

    为了能让世界持续运转下去, 他必须从中获取某些能量。

    而异能力者死亡后化身为梦魇,首当其冲攻击的便是生前所有重视的存在。自我意识被困在承载异能力的晶石中,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毁去一切,之后便会给世界带来无尽灾难。

    名为绝望的感情不断累加,随后将陷入永无止境噩梦铸成的地狱。

    梦魇能感知的时间,与人类并不对等。

    这本就是强制买卖

    或许是因为独自一人太过孤寂,向来只是在更高维度观测人世的神明,终于不用再忍受孤独。他甚至不明白人类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只是跟随着本能行动,想要寻找到可以永远陪伴在他身边的存在。

    那个能在茫茫人海中轻而易举捕获他的视线,笑起来很是温柔的孩子,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将意识投放到低维度的他,从一个本该在不久后彻底脑死亡的少年身上醒来。

    或许是单纯的业务不熟练,导致这番行为出了差错。失去了所有记忆的神明,得到了费奥多尔这个名字,在无意识的状况下顺利接近了目标。

    人类的生命太过短暂,从一开始,他就打算通过灌输本源的方式,无限延长自己选中的陪伴之人的生命。

    他想要带对方离开这个世界,前往自己本该存在的维度。但是观测过人世很久的他见多了这样的景象,大概能理解被强行带离亲人身边的人类幼崽,会有多么不情愿。

    有些事情他无法理解,但潜意识已经做出了选择。

    只要没有其他多余的依靠就好了。

    受他潜意识驱使的梦魇已经做到了这一点,失去了所有家人的太宰治,确实乖巧到令人十分满意。

    他不愿进行任何社交,每天就是蜷缩在那间不大的公寓中,很少会主动寻求维持生命的食物,就这样沉默无言地熬到第二天天亮。他的失眠也愈发严重,哪怕被喂了混有安眠药的牛奶,也会在难得的睡眠期间于噩梦中惊醒。

    也是在后来,顺其自然就解锁了其他方式的费奥多尔,每天让太宰治的精神陷入疲累,才能勉强睡个好觉。

    对于这种陌生的行为,比起最初瘦弱许多的青年除了在最开始微弱的反抗过,在某些事成为既定的事实后,便再也没有流露出不情愿的情感。

    似乎怎样都无所谓了。

    很快,费奥多尔就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开心。

    他似乎更想看到那孩子的笑脸。

    通过进食灌输本源之力,让一个人升维的效率过于低下。自己需要继续等待不知几十年,积攒下来的力量,才能勉强让他选中的存在上升到相同的纬度。

    然而在那之前,他率先迎来的便是太宰治的死亡。

    长时间在低维度世界停留,费奥多尔需要削减自己的大部分力量。再加上他需要不断将这份力量转移给太宰治,久而久之,自身得以剩下的能量部分也越来越少。

    那些实力强劲的梦魇,已经能够脱离他的掌控,遵循着世界最初的规则,自我寻找猎物了。

    原本只是外出到超市采购,回来便在公寓楼下看到太宰治血肉模糊的尸体。不是很明白自己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的费奥多尔,呆愣矗立在警戒线外,在警车顶部不断闪烁的红光的照耀下,陷入了沉默。

    自己挖的坑,跪着也要走完。

    青年用自己为数不多的力量,觉醒了时间操纵类型的异能力,不断回到他与太宰治最初相遇的时间点。

    他无数次与对方相见,无数次在对方的失去一切的时候,微笑着奉上自己的怀抱。他会在惊雷交加的雨夜,拥紧对方不断颤抖的身体,以轻柔的吻安抚着被困在噩梦中的青年,用温暖让他短暂忘记一切苦痛。

    那之后,他又无数次见证着青年逐步走向死亡。即便避开了梦魇的诱导,也会死于不可逆转的器官衰竭,亦或是其他各种难以用常理解释的意外下。

    就像是世界线收束,过程再怎样变更,所迎来的结局不会有任何不同。

    在轮回中呢费奥多尔,缓慢理解了自己想拥有的感情究竟为何物。不该是算计与强迫,而是以真心换真心,想要建立一段健康牢固同时又亲密的关系。

    然而有些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

    并非单纯的逆转时间,就能更改某些人早被书写的命运。不仅仅是太宰治,还包括一切跟他有关的亲近之人的命运。

    然而当费奥多尔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却为时已晚。

    他已经无法停下逆转时间的脚步,哪怕提前解决了会对进程造成影响的梦魇,受到波及的人总是在与最初时间线相似的时间死亡。哪怕迎击名为幽灵的梦魇时,与谢野晶子并没有离开横滨,战斗的最后总是免不了织田作之助与对方的同归于尽。

    再然后就是太宰治的家人,结局没有任何改变。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不该是神明吗为什么连几个人类的命运都无法更改

    精神难得憔悴的费奥多尔,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那双深邃的紫红色眼眸中晕染开能将人理智毁灭的混乱。他又一次在病床旁紧紧握住青年逐渐失去温度的手,感受着他的身体变得僵硬。

    又一次失败了。

    他突然可以理解失去一切后太宰治的感受,然而这种想法却让面无血色的青年烦躁不已。

    想要破坏什么的欲望席卷心头,既然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那他为什么不在重新回到之前,肆意宣泄一场反正这一切都会被抹消,无论他做出什么,除了自己以外也不会有任何人记得。

    青年再一次抚上了左臂的轮盘,只不过这次并非要发动能力,而是从内部的储物空间掏出一把早已上了膛的手枪。

    指尖不断颤抖的费奥多尔视线被黑洞洞的枪口吸引,他心脏跳动的频率愈发急促,却在这时停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他缓缓转过头去,注视着病床上睡颜恬静的太宰治,神情难得透露出茫然之意。

    说起来,他们好像从来没有确定过恋人关系。

    只不过是因为能够依靠的人只剩下彼此,是否有着超出友谊的亲密关系,早已无法改变对方在自己生命中的重要性。

    如同梦魇一般,亲手或者去诱导着伤害无辜之人,太宰治很讨厌这样的事。

    费奥多尔勉强还记得,早在最初他们相遇的时候,自己曾多次感受到浓重的违和感。只不过在他终于回想起了自己神明的身份后,那些时刻笼罩在他心头的违和感才缓慢褪去。

    就像一个上了锁的箱子,其中藏有一处暗格,暗格里面放有自己真正想要藏起来的某物,外面则随便放一件用来混晓视听的东西。费尽千辛万苦打开箱子的人,看到其中藏匿的东西时,好奇心便会得到满足,不会继续探查下去,这样便能保住真正想要隐藏的某物。

    如果说,早在轮回的最初,他得到的记忆同样是虚假呢

    所谓神明所处的纬度,也不过存在于自己的回忆中罢了,无数次的轮回以来,他从来没有亲身莅临过。

    明明没有亲眼见过,却坚信自己的身份就是真实。

    或许真相至今还隐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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