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停顿,便听到好些不堪入耳的脏话来。
    “爹爹,时辰不早了,外头又是打雷下雨的,咱们还是赶紧回屋歇着吧。”周眉儿搀着赵季才的手,小声地劝道。
    后日便是府中准备多时的品秋宴了,届时大半个皇城的世家贵族都将应邀而至,而周玉茹作为膳房掌勺,已经忙得一连多日没回院里了。趁着难得的机会,赵季才成天变着法儿地挑拣着房里侍郎的毛病,尤其是姜鸣。
    正愁寻不到由头的时候,正巧叫他撞见姜鸣偷偷和周文秀搭话。
    赵季才当场借题发作,扑上去就是一顿撕打,姜鸣身子柔弱,又无人庇护,自是没有丝毫招架之力,现下他发髻蓬乱,脸颊两边高高肿起,外衫上也被撕开了几道口子,整个人歪斜狼狈地跪在墙根边上。
    听得周眉儿的劝说,赵季才堪堪停下打骂,这才发觉自己口干舌燥,手也又酸又累。“眉儿你千万记着,等嫁了人,对付这些个妻主房里的贱侍可千万不能手软否则指不定哪天就爬你头上来了”赵季才想起先前的事儿,又往姜鸣红肿的脸上甩了一巴掌。
    “知道了,爹爹。您也不必这样费力,就按以前的法子”周眉儿凑到赵季才耳边细声说道,“卖了”。
    赵季才厚唇微张,脸上略有些迟疑。前些年,他是做过几回这样的事儿,当时有个侍郎,先前是坊间唱曲儿的,说话拿腔拿调,偏生还把妻主迷得不行,纳到房里不说,不到半年竟是偷偷怀了孩子,幸好当时妻主不在家中,他胡乱着瞒了消息又叫来在府里作侍卫的侄女儿,连夜合计着把人弄出了府,然后卖到了一处偏远的勾栏。
    为了这事儿,妻主险些要休了他,多亏眉儿一直在边上哭闹哀求,这才歇了心思。
    “爹爹,雨越下越大了,咱们回屋再慢慢想吧。”
    赵季才忽然觉得有些冷,猛地打了个哆嗦,连忙在周眉儿的搀扶下回了屋。
    大概片刻功夫,屋里熄了灯。
    桃衍缓缓地踏进院子,走到了墙根边上,手中的油纸伞稍倾为地上伏着的少年挡住了一些雨水。
    “你今年可满十八了”桃衍轻笑道。
    姜鸣无力地倚在墙边,一双温情脉脉的眸子早已肿成了核桃,待勉强看清来人穿着,只觉得应当有些身份,勉强跪正了身子,卑恭地回道“奴刚满十七。”
    “刚满十七就跟了周玉茹那个老女人还被她正夫这般打骂”桃衍流露出些许惊讶,捂着红润的嘴儿嗤嗤地笑道。
    “奴出身贫贱,是妻主和正夫大人给了奴一席容身之处,还赐予丰厚的衣食,奴已十分感恩。”姜鸣打小便心眼颇多,即便眼下如此窘迫,语气依旧是柔顺讨巧。
    “农庄出来的也难怪见识是短浅了些,一个在官家府里烧菜做饭的厨娘便算是你眼里的贵人了。”桃衍见多了这样的男子,也没有耐心继续周旋,直接道“良禽择佳木而栖,你可曾有过更好的打算”
    姜鸣脸色一僵,嘴边的笑意淡了许多。他只是个农家子,委身给年老的官家厨娘作侍,过上富贵的日子,这已便是他当初最好的打算。可是当他如愿被抬进房里,开始夜夜陪侍着那个色衰肉弛的老女人时,想到就要这样磋磨一辈子,他心底是委屈,是不甘的。
    “恕奴愚钝,不明白大人的意思。”姜鸣低下头,遮住扭曲难言的脸色。
    “你妻主既是个厨娘,品秋宴你该是听她提起过罢知道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么”桃衍笑吟吟地伸手,似乎想扶少年起来。
    姜鸣隐约明白了眼前这人话中的意思,但还是犹豫的,纵然如今的日子过得并不尽如人意,他也做不到轻易舍弃。
    “是苦头还没吃够么等你的脸再伤得厉害些,怕是就来不及了更何况,你家主夫虽是个没用的泼皮,但若真急了眼,也是怪狠心的。”桃衍似乎记起了什么趣事儿,猫儿似的大眼透出幸灾乐祸的笑意。
    夜里雨势渐大,雷声愈来愈近,似在耳边隆隆作响,姜鸣莫名地后怕起来,他抚了抚自己已然红肿不堪的脸,缄默片刻,似乎才下定决心般轻声追问道“大人可否细说一二”
    “这外头的风雨太大,随我到院里再慢慢细说吧。”桃衍轻嘶一声,拢紧了身上的大红羽缎斗篷,他悠悠地转身,背后是一片漆黑森冷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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