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天气微寒,女郎却仍穿着条樱桃色的月华裙,薄纱的半臂掩不住宫绦束出的尺幅纤腰,寸步跟在白衣的年轻男子身后,仿佛一枝随风轻轻摇曳的花。
    江汜看到江楚烟,脚下微微一顿,原本不带情绪的平直眉锋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江楚烟退之不及。
    她垂下眼睫,静静地上前来屈了屈膝,叫了声“大哥”。
    江汜身后的女郎却露出了半幅身躯,笑盈盈地看向了她,道“妾身见过江小姐。”
    柔软而慵懒的堕马髻,低眉皓齿,说不出的婉转清媚。
    只是眼神却显出些兴味,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影青色云妆缎的挑线裙子,拢着霞雾一般的披帛,一双眼澄净如秋水,叠着手端庄地站在那里,好像一尊烟水里濛濛的瓷像。
    她掩住了口,忽而轻柔地笑了一声,道“男人呀,都喜欢新鲜刺激,喜欢温柔小意,江小姐太端庄了,可是不行的哟。”
    江楚烟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江汜已经冷冷地道“白秋秋。”
    “哎呀。”
    白秋秋低声笑了起来,道“江郎生了恼了。”
    她垂着手,果然向后退了几步,道“妾不说了。”
    江汜仿佛没有听到似的或者说,除了那一句话,他始终就像是没有看到这个女郎似的,皱着眉看向江楚烟,道“怎么忽然到这里来跟我回家。”
    江楚烟没有拒绝。
    她侧头看了看身边的程袅,对方从看到江汜,就屏气凝声地默默站到了一边,这时候也只鼓着腮,好像不大服气似的,对着江楚烟挤了挤眉眼,面上客客气气地同她告了别。
    江汜来的时候,江楚烟看到他坐的是一乘小轿,回去的时候,却不知道何时安排了马车等在巷口。
    江楚烟垂着头,安安静静地跟着江汜上了车。
    江汜进了车厢就靠在软榻上,微微闭着眼,面无表情,好像车厢里没有第二个人的存在一般。
    江楚烟在永州秦家的水榭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只觉得他冰冷锋利。
    后来进了京,在长公主府初见、再见,收了他一封重礼,却始终与他没什么交集。
    她无意探究这位长兄身上的秘密,就安静地坐在一边。
    一直到进了长公主府的垂花门,车马停驻,江汜才睁开了眼,看着江楚烟静静地垂头坐在那里,微微皱了皱眉。
    他道“你先去吧。”
    声音微微低哑。
    江楚烟欠了欠身,毫不犹豫地转身下了车。
    江汜的目光落在微微摇曳的帘帷上,半晌,轻轻阖了阖眼。
    贴身的侍卫甲午不由得低声问道“公子今天在白小姐那里也没有睡好么”
    江汜不置可否。
    甲午就在心里叹了口气。
    听说大公子小时候性子也颇为跳脱,但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原本服侍的人都打死或发卖了,如今在身边的都是后来公子一手遴选、提拔上来。
    府中传言是有人里外勾结,劫持了大公子。
    这些都是捕风捉影的事,甲午并不全信。
    他也同样是公子在一群小厮当中一眼看中的,跟在公子身边服侍,从外院跑腿,到屋里屋外支应,再到贴身使唤,已经有近十年了。
    他见到的公子,就一直是这般一副模样。
    在京外、在私下里,虽然有时候失于酷烈,却还有三分人气。
    在京里、尤其是在府里,只剩下冷冰冰一副躯壳了。
    他有些出神,有那么一刻想着,世间的缘分果真奇妙,从前公子见了泌小姐,何曾有过今日烟小姐这样能同车而归的情面。
    车厢的帘子却重新掀了起来,江汜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淡淡地掠来一眼,甲午就收敛了满心的念头,回过头去恭顺地跟住了自家公子。
    江楚烟回到知心院的时候,看到院门口摆了两口高大的朱漆桐木箱笼。
    她不由得诧异。
    留在府里看家的莺时迎了出来,见她目光落在那边,就高高地撅起了嘴,道“小姐回来得恰好,这些东西还要您处置。”
    她神色不悦,江楚烟不由得笑,问她“是怎么回事”
    莺时道“是这府里的嬷嬷送来的,说是江阴侯府上给小姐的节礼,奴婢问长公主殿下是什么意思,那嬷嬷却说长公主殿下命奴婢给小姐送过来,真是好没有规矩。”
    侍女心思单纯,江楚烟却微微皱了皱眉,心中莫名生出些怪异的警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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